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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撩人

2024-10-04 17:47:22 作者: 玉堂
  這一夜我睡得很死,天光大亮才恢復知覺。陽光刺透紗簾,照在我眉間,一層灰色天鵝絨沒有拉上,只一層遮陽的薄紗合住,光影是溫暖的橘白色,空氣中瀰漫著江水潮濕的味道和男人濃烈的體味,成熟而好聞,像陳舊的菸草混合著沉重的烏木香。

  我用力揉太陽穴,痛苦睜開眼,目之所及是一具男人挺括的身軀,恰好紗簾的一角被撩起,瓷白的光虛虛實實,他輪廓像鍍了金,迷離萬千。

  我遲鈍回憶著,自己好像從沒見過如此撩人魂的男子。一雙誘惑的眼睛,如同深海驚心動魄,望不到底。唇形不薄不厚,唇色不重不淺,鼻骨與喉結筆直重疊,茂密青硬的胡茬從耳根順延到下頜,有一股暗黑的鐵骨錚錚的氣勢。

  慵懶,驕貴,熱血。

  我以為自己在做夢,伸手觸摸了一下,是真實溫熱的,甚至滾燙,像沸騰著熊熊火焰。

  我宿醉未消,仍舊頭昏腦漲,只勉強睜了一會兒又閉上,直到林宗易的悶笑傳來,我整個人驟然甦醒,瞬間從床鋪坐起,驚惶看著他。

  他裹著睡袍,束帶垂落床沿,松松垮垮的胸襟大敞,腰腹和胸膛的肌肉連成性感賁張的一片,銅牆鐵壁一般剛硬結實,朦朧的光柱盡頭他顯得凜冽逼人,難以形容得健碩。

  他手指撫摸我略呆滯的眉眼,嗓音喑啞帶笑,「怎麼,不認識我了。」

  我大口吞咽唾沫,「我們睡在一張床?」

  我感覺後背涼颼颼的,我向下看,穿得不是那件熟悉的睡裙,是一條嶄新的,深領絲絨,吊帶纖細如絲勾勒在玲瓏削瘦的蝴蝶骨,玫瑰紫襯得膚色近乎白皙透明,風情至極的款式激發了我所有不為林宗易知曉的嫵媚和嬌嬈。

  而今我袒露在他面前,在渾然無覺的情況下。這一幕離奇震撼又活色生香,我心臟頃刻間狂跳不止。

  林宗易拾起床頭櫃的煙盒,又壓下打火機,點燃一支,斜叼在嘴角,他揭過煙霧凝視我,「昨晚是睡一張床。」

  我不由自主往另一側床尾挪動,適當拉遠距離,我不死心,想扭轉這副局面,「我的睡衣是保姆換的?」

  林宗易將我的反應盡收眼底,他卻沒什麼反應,只平靜抽著煙,「我換的。」

  我一怔,「那——」

  他鼻腔溢出兩縷煙霧,「抱歉,我失控了。」

  我捶打了兩下腦袋,記憶是空白,我實在喝斷片了,洋酒白酒混著灌後勁兒太大,只模糊閃過林宗易抱著我下車,風吹得我打哆嗦,還有腰椎撞擊在吧檯的桌角疼得飆淚,其他毫無印象了。

  我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對林宗易說,「給我抽一支。」

  他從盒裡嗑出一根,我顫抖著接過,張嘴咬住,接打火機的時候,他一把擒住我手腕,「韓卿,我知道自己在歡場名聲風流,其實我只是分得很清,不同的女人給予不同的待遇,或情感或物質,從不是不負責任。」

  我緩緩抽離他的桎梏,香菸銜在指尖,「宗易,我喝多了,我想不起來任何。」我使勁嘬著菸蒂,煙塵過肺,焦躁撫平了一些,「我也不是矯情的女人,我們就當沒有這事。」

  他望著我,喜怒不辨。

  我含著煙,大聲招呼保姆,她在門外問我什麼事,我吩咐她馬上去藥店買緊急避孕藥。

  保姆沒動彈,「太太,藥傷身,不如隨緣吧。」

  我態度堅決,「你快去買。」

  保姆猶豫不決,又敲門,「先生?」

  林宗易微眯眼,摘下齒間的煙,「不用。」

  保姆立馬退下。

  我剛要說什麼,他提前攔截我,「我做措施了。」他在鴉雀無聲的寂靜下補充,「家裡有套。」

  林宗易平日應酬多,逢場作戲的次數也少不了,是應該常備這東西,有錢有勢有貌的「三高」男人,比普通男人更在意孩子從什麼德行的女人肚子裡生出,他們養得起一百個,可不會草率當爹,女人不夠格,懷了難逃打胎,與其被勒索一大筆錢,名譽受損,乾脆杜絕後患,我聽說過有特別小心的老總戴兩層防護,或者親眼監督女人吃藥,基本這類男人都是靠老婆發家的,夫妻明文規定,不許搞出私生子。

  我舔了舔乾渴的唇瓣,林宗易太冷靜,我面對他鄭重其事的模樣,根本不知該說什麼。

  我接連吸了半支煙,然後碾滅在床頭的紅木雕花上,掀開被子下床。

  從我下床到走進浴室反鎖,林宗易自始至終沒再出聲。

  我擰開水龍頭,深吸氣憋足,整張臉沉入池底,冰冷的水溫淹沒我皮膚,我只覺胸腔都爆炸了。

  我非常清楚,林宗易沒撒謊,他真的是失控了,不管他曾經多麼荒唐,起碼與我的相處中絕對是正人君子,成年男女的情慾只要爆發很難剎車,他有正常的需求,我們也處於一段合法婚姻,發生這種事,談不上強迫,更怨不了彼此。

  我佇立在花灑下,仰面衝著身體,鏡子裡倒映出我蒼白的面頰,在面頰之下,鎖骨之上,有兩三枚淺淡的吻痕。我沒感受出過度的不適感,可能是睡得太沉,也可能是林宗易很紳士,不像馮斯乾往死里折騰我,不出血都不罷休。

  我洗完澡走出浴室去餐廳,林宗易的下屬也在,朝我恭敬頷首,我一邊拉椅子坐下一邊客套邀請他一起吃早餐,他婉拒,接著匯報公事,「殷沛東名下9%的股份,拋售3%,4%轉讓殷怡,2%轉讓您。」

  我詫異不已,「殷怡這麼多年沒入股,現在直接升級董事了?」

  華京董事局入門的門檻正好是4%,低於4%不位列董事,而2%卡死了林宗易,股份是到手了,席位沒占上,在深城那晚馮斯乾說林宗易手裡還捏了5%,可這5%不是以他名義,就算是他名義,他也不能亮明,殷沛東會立刻警覺他心懷不軌。

  男人望向我,「殷沛東確實從未動過讓殷怡擔任董事的念頭,一則是殷怡對經商不感興趣,這方面沒有能力,二則她和紀維鈞那段過往在華京也沸沸揚揚,紀維鈞在職,她自然要避嫌。如今紀維鈞腦死亡,撐不了多久了,董事局又兩極分化,一撥支持林董,一撥支持馮斯乾,殷沛東兩難,轉給殷怡順理成章堵住兩方的嘴。」

  林宗易臉上是耐人尋味的深意,「馮斯乾提出的對嗎。」

  男人說,「殷沛東沒想出這樣兩全其美的策略,是馮斯乾提議股份由殷怡繼承大頭。」

  林宗易冷笑,「殷怡空掛名頭,實際操縱還是他,早晚回他手上。」

  男人告訴林宗易,殷沛東晚上五點在殷家別墅進行股份公證,要求他到場。

  「知道了。」他夾了一塊牛肉放在我碟子裡,「深城為馮斯乾辦事的那名手下,是濱城會所的經理,他老闆是鄭寅。」

  鄭寅,蔣芸口中的鄭老三,林宗易這艘船上的人。

  我愣住,「你的意思是馮斯乾在鄭寅的場子裡插了人。」

  林宗易慢條斯理咀嚼食物,「這次算計我的內鬼不僅是劉桐,我的運貨路線他不知道,鄭寅會所里的經理才是馮斯乾埋下的啞炮。」

  我捏著筷子,沒碰瓷碟里的菜,「你要捅破嗎。」

  林宗易吃完,端起漱口水在口腔內咕嘟了幾下,旋即吐進空碗裡,「通知鄭寅留意就行了,剷除了這個人,馮斯乾依然會有新的行動安插眼線。」

  他抽出餐巾紙擦拭,「你找人查我了。」

  我一激靈,抬頭看他。

  林宗易面無表情,更沒有發怒,「你當面問我這些,我同樣不隱瞞你。」

  我硬著頭皮解釋,「我沒想暗算你,純粹是好奇。」

  他並未徹底揭穿我的意圖,卻也活生生撕開了一半,「你的確沒有暗算我,你只想握住我一件把柄,在這段婚姻里,你缺少安全感和歸屬感。如果挖掘我的底細讓你感到踏實,我可以親手把你想了解的剖給你看。」

  他沒提鄒璐,不過顯而易見,鄒璐肯定倒霉了,林宗易私下那一重身份特殊,一旦暴露,會引發巨大的動盪和麻煩,因此他一向謹慎偽裝,鄒璐出於何種理由出賣他,都犯了他的大忌。

  我撂下筷子,挺直背端正坐好,「宗易,你是因為想要一個家庭嗎?」

  林宗易沉思了片刻,「也不完全是。家庭對我而言不重要,它不是我迫切所求。」

  我很坦誠,「可我不愛你。」

  我的答案是他意料之中,「韓卿,或許你可以試一試。」

  我垂眸,「試一試愛你?」

  林宗易不緊不慢反問,「你覺得離婚後,你會得到什麼。」

  我不懂,再次看向他。

  「自由嗎。」他笑了,「我能護你一程,護不了你一生,除非你是我的妻子,時刻在我的生活里,馮斯乾永遠不敢囚禁你。我送你出省,他照樣能夠摸清你的下落,那時你再回來嗎,我的大門只對女人敞開一次。」

  我蹙眉,「宗易,你當初承諾我會幫我平安脫身,你做不到為什麼答應。」

  「我承認我有一點私心,也承認我有騙你上鉤利用你的企圖,但韓卿,我並非不能送你脫身,而是脫身後你還會落入他手中。你看到了,他是一個無所不用其極的人,倘若你不是林太太了,我沒有資格在他那裡過問你的處境。」

  我低下頭,他的說法令我有點動搖,「宗易,我目前不是十分清醒。」

  「你不必清醒,我替你考慮過了,繼續是最好的局面。我初次當丈夫,經驗差點,我會努力,除了青澀之外,我還是挺完美的。」他從餐桌起身,「已經到這一步了,韓卿,我們的婚姻存在事實了。」

  我被他逗笑,「你完美嗎?」

  他挑眉,「不完美嗎。」他想到什麼,「介意外面的女人。」

  我環抱胳膊打量他,趁機救鄒璐出虎口,「是啊,她呢。」

  林宗易笑意深濃,「原來林太太果然不滿這件事。我讓手下處置她,滿意了嗎。」

  鄒璐是那種場合跟了林宗易的,當然是相當黑暗殘酷的方式處置掉,我不露聲色阻止他,「她沒什麼錯,打發了就好,會所剛出事,別節外生枝了。」

  傍晚我們抵達殷家別墅,就在下車的工夫,林宗易接到索文市場部的電話,告知他萬盛已簽署了正式合約,鍋甩得很成功。

  林宗易問,「華京得知消息了嗎。」

  下屬回答,「暫時沒有,我們是第一手訊息。」

  林宗易有一搭無一搭叩擊著膝蓋,「這兩天務必壓住消息,壓到上面給萬盛撥款,只要項目開啟,就沒有迴旋餘地了。否則馮斯乾出手救援萬盛,會將我們逼回原路。」

  他掛斷又撥通一串陌生號碼,沒標識備註,估計是場子那伙人,我沒留在車裡礙事,推門先下去,我上次來時的一株玉蘭樹被砍了,半尺高的矮木墩在庭院的牆角頹敗著,我按響門鈴,開門的人竟然是馮斯乾,我們四目相視,我僵住。

  他目光沿著我唇滑落至頸部,我特意穿了高領的女式襯衫遮擋肌膚,可半寸吻痕仍然似有若無浮現在邊緣,像一粒嫣紅硃砂,勝似我胸口的硃砂痣,艷麗曖昧。

  馮斯乾臉色猝然變得極為陰翳,仿佛籠罩了寒霜,眼裡充滿殺傷力的野火迅速蔓延,又迅速熄滅。

  我本能捂住,又回味過來,我沒必要隱藏它,索性大大方方任由他看。

  殷沛東遲遲未見到馮斯乾返回,在客廳問,「是宗易嗎?」

  馮斯乾目光依舊定格在我身上,「是,帶著韓卿。」

  殷沛東緘默了數秒,「讓他們進來。」

  馮斯乾側身,空出一條路,我掃視玄關豎起的鏤空屏風,屏風後坐著不少人,殷沛東和殷怡,以及幾名西裝革履的男子,為首是孟鶴。

  林宗易結束通話,跨過門前的階石走來,馮斯乾衣冠楚楚站立迎接他,笑得也坦蕩,「宗易,恭喜了。」

  林宗易置若罔聞,解著西服的扣子,「怎麼不進屋。」

  我強顏歡笑,「姐夫討厭我,我想藏你後頭。」

  他笑了一聲,「討厭什麼,一家人了。」

  林宗易沒搭理馮斯乾的道賀,徑直進入客廳,馮斯乾也不計較,他知道林宗易為何不理會,是這一局沒斗過他,反而笑容更深。

  我緊隨其後,繞過玄關之際,馮斯乾忽然問了一句,「記得我說過的話嗎。」

  我步伐一滯。

  「結婚是一回事,和睦又是一回事,我縱容你結婚,不代表縱容你履行妻子的義務。」

  我一清二楚他指什麼,我脖子上的痕跡惹惱了他。

  我沒吭聲。

  馮斯乾邁開腿越過我,走向客廳。

  我站在林宗易身旁,他們三人都簽好字,馮斯乾從殷怡手上接住文件看了一眼,唇邊噙著一絲笑,「字真難看。」

  殷怡氣不過,反手捶打他,「你的字好看。」

  馮斯乾問,「難道不是嗎。」

  殷怡破罐破摔,「我的字就是丑,那又怎樣,為了字丑的緣故,你還跟我離婚?」

  殷沛東擰眉呵斥,「殷怡,越來越不像話,口無遮攔。」

  馮斯乾攬住她肩膀,對殷沛東澄清,「岳父,玩笑而已,您別怪殷怡。」

  殷沛東揮手示意律師團離開,只留下了孟鶴,孟鶴又取出一份協議,遞給馮斯乾,「馮董,這是您需要簽字的。」

  馮斯乾沉默接過,他翻閱著,瀏覽完畢後,簽下自己名字。

  孟鶴檢查無誤,「馮董,最後確認一遍,未來您與殷怡女士一旦離婚,將淨身出戶,自動放棄華京的全部權益,對嗎。」

  馮斯乾說,「不錯。」

  我不可思議,我知道他和殷沛東簽過協議,可那份協議是離婚後從董事長的職位上自動退位,沒涉及吐錢,這份顯然更加苛刻了,淨身出戶,連他掙下的財產也一分不得。

  林宗易似乎也錯愕,微不可察皺眉。

  緊接著孟鶴又遞給殷怡一份股權轉讓書,將她剛拿到還沒捂熱乎的4%股份,當場轉讓給馮斯乾。

  林宗易頓時明白了,他看過去。

  殷沛東說,「宗易,華京終究姓殷,希望你理解我。」

  林宗易不語。

  殷沛東也沒多言,他轉向殷怡,「老大不小了,是不是該要個孩子了。」

  馮斯乾一臉柔和注視殷怡,她挽著他手臂,「爸,我沒調養好呢,但是提上日程了,斯乾也說打算要一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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