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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攻心計

2024-10-04 17:47:22 作者: 玉堂
  殷怡衝到馮斯乾的床邊,她大聲質問,「你為什麼不正面回答我?」

  馮斯乾專注批閱合同,「你不清醒。」

  她一把奪過他手中的文件,「你答應我留下孩子的,你親口答應的!」

  馮斯乾陰惻惻的目光掠過她,殷怡同他四目相視,她手一軟,文件頃刻掉落。

  他重新拾起合同,「你自己沒保住。」

  殷怡踉踉蹌蹌朝半敞的門板摔去,她本能抓住門把手,才勉強站穩,「你說得沒錯,是我自己保不住,怪不了別人。」

  馮斯乾一言不發打量她。

  殷怡絕望站立,「誰通知我去廠樓的。」

  「你認為呢。」

  殷怡看向他,電光火石間,她瘋了似的,「不可能!」她激動大吼,「他不可能害我!」

  馮斯乾冷笑,以此提醒她,自己沒有說話。

  殷怡頓時連哭聲都止住。

  她這才意識到是她猜忌紀維鈞,是她一點點識破了他利用的面目。紀維鈞叫她去廠樓,是準備在招架不住馮斯乾之際,挾持她勒索,逃生。殷沛東活一日,馮斯乾都要顧念殷家,保全婚姻,他無法對殷怡的安危置之不理,更不能不理。

  「其實你一清二楚。」馮斯乾說完這句,便不再開口。

  殷怡跌坐在牆根處。好一會兒,她嘶啞說,「我不會和他來往了。」

  馮斯乾翻頁的手勢一頓。

  殷怡哭著,「孩子沒了。斯乾——」她哽咽喊他名字,「你動過離婚的念頭嗎。」

  馮斯乾定格在合同上的文字,「沒有。」

  殷怡問,「現在呢。」

  他眯著眼。

  「假如她沒嫁給我舅舅,你會動嗎。」

  馮斯乾又一次扣住文件,他略有不耐煩,「殷怡。」

  「你只坦白會不會。」殷怡打斷他。

  許久,馮斯乾答覆,「不會。」

  殷怡的身子徹底軟下來。

  我將殷怡的每一個反應都清晰納入眼底,當一個女人對舊愛失望,帶給她幾乎摧垮的真相,她會認命接受自己的現狀,甚至這種認命會潛移默化轉為她的甘願,只要這個讓她認命的男人有半分值得。

  我的直覺和經驗告訴我,以後馮斯乾要離婚,恐怕殷怡也不會離了,她視紀維鈞為自己離婚後的退路,而退路已然坍塌,從現實到感情都崩塌了,殷怡沒有逃脫這段婚姻的衝動和理由了。

  我扭頭走回隔壁,殷怡也恰好從病房出來,她整個人失魂落魄,可當她看到我的時候,像是被什麼擊中,下一秒撲過來廝打我,「韓卿,你報復我,你報復我是不是!」

  我單腿跳著閃躲,「殷怡,你冷靜點。」

  她逼得我節節敗退,「紀維鈞癱瘓,是你造成的。」

  「他自作自受。」我扼住殷怡扇打我巴掌的右手,「如果他完好無恙,出事的會是我,以及你的丈夫。」

  「馮斯乾是為了救你!」殷怡使勁掄打擺脫我桎梏,「你害了紀維鈞,還插足我的婚姻。」

  「是你僱傭我的!」我奮力掙扎,「你改變了初衷,可最初交易時我問過你,這副局面是你口口聲聲要求我做到的。」

  殷怡失去了理智,在場的保鏢壓根沒料到會出現這麼混亂的一幕,誰也沒膽子貿然行動得罪哪一方,都怔在原地,殷怡持續占上風,林宗易的保鏢挪動了兩步試圖控制住她,被馮斯乾的保鏢阻截,兩撥人馬交手對峙,拎著糕點返回的保姆發現殷怡在拉扯我,她驚慌失措擋住,「什麼人啊,動手打我家太太!」

  殷怡搪開保姆,緊接著她舉起的手被馮斯乾遏制在半空。

  馮斯乾一推,推開了殷怡,他側身吩咐保鏢,「送太太回家,寸步不離守住她。」

  他面孔比先前更蒼白,微皺著眉頭,似乎在忍受什麼,我借著過道的陽光看清他小腿包裹的紗布滲出一道新鮮血痕,聞聲趕來的護士急忙摁住出血的部位,殷怡也被觸目驚心的血漬唬住,她愣在那,馮斯乾沒再多言,面容陰沉走進病房,保鏢隨即關上門。

  保姆蹲下撿起被踩爛的糕點,「太太,我再買一份。」

  我回過神,面無表情從上面跨過,「不用,沒胃口。」

  我一直睡到下午,林宗易傍晚回來,在門外詢問我的情況,保鏢如實相告,他壓抑著情緒,脫掉西裝隨意丟在沙發上,伸手掀開被子,佇立於床頭俯視我,「你去隔壁做什麼。」

  我平躺沒動。

  林宗易忽然擒住我手腕,他使出的力氣並不大,可他的氣場壓人,我不得不順從坐起。

  「他是死是活和你沒關係。」

  我不言語,只一味抿唇。

  我手在林宗易溫熱的掌中,「名義夫妻也是夫妻,多少雙眼在監視。」

  我垂著頭,「昨天我疏忽了。」

  他鬆開手,解著領帶,在窗下獨自平復良久,轉身走向我,語氣和緩了不少,不似剛才那般強硬,「嚇到你了。」

  我抱膝蜷縮在一團雪白的被子裡,看著林宗易。

  他掌心罩在眉骨上,拇指和四指分開,指腹按摩著太陽穴,「韓卿,我很累。」

  我眼珠動了動。

  他卻閉著眼,「我不是干涉你,我擔心這樣的意外發生第二次。」

  我抬眸注視他,「劉桐從蔚藍海岸跟上我的,跟到茶樓。」

  林宗易睜開眼,「你依然疑心我。」

  「你命令手下調虎離山,用什麼調。」我劇烈顫抖著,「宗易,你的利用太可怕。」

  我慢慢滑下床,「但凡馮斯乾晚一步,劉桐的下場就是我的下場。」

  他也注視我,「不是我。」

  我掩住面龐,「宗易,你還有什麼計劃,我求你不要不擇手段。」

  林宗易重複,「不是我,韓卿。」

  我等待他往下說,他卻停住,「我也在查。」

  他靠近我,他手背觸碰我的剎那,我猛地一激靈,慌張後退。

  大約我的表現讓林宗易無從著手,他緩緩收回,沉默抄起西裝,從房間離去。

  我聽到他對保鏢說,「照顧太太。」

  林宗易踏進電梯,兩扇金屬門合攏,他消失在九樓。

  之後的五天,林宗易沒有再現身,蔣芸來過一趟醫院探望我,我委託她打聽會所和華京的消息,轉天她在電話里告知我,會所被查封,無限期停業,她男人說業內都猜測馮斯乾在幕後出手了,商人之中他上面的人脈最廣,並且都很買他面子。至於華京,暫時沒有大動靜,殷沛東在醫院閉門謝客,只有殷怡和一位姓孟的律師頻繁出入。

  我捏著手機,「林宗易呢。」

  蔣芸說,「上下打點唄,不過夠嗆,我老公說娛樂場子彎彎繞繞很複雜,林宗易經手的生意也不乾淨,托關係要向對方擺明門道的,他沒法亮明,馮斯乾是算準了他的為難,才一擊致死搞他這家會所。」

  我終止通話,端詳著輸液壺裡的褐色藥水,保姆將衣物打好包,擱在窗台上,「太太,先生又來電話了。」

  我嗯了聲。

  「您和先生吵架了嗎,他每天早中晚按時打電話,卻不親自來。」

  我躺下,望著窗外的藍天白雲,「沒吵。」

  保姆很識趣,盛了一碗粥放在桌上,不聲不響出去。

  馮斯乾比我早一天出院,他中午辦手續晚上走的,我是第二天早晨回到蔚藍海岸。林宗易沒接我,他派了司機接送,我下車,保鏢跟隨我上樓,出電梯的工夫,我收到馮斯乾的短訊,只一行字:今天出差。

  我刪除,進屋洗了個澡,兩名保鏢就在客廳和天台一邊梭巡一邊抽菸。

  我洗完走出浴室,停在客房門口推門而入,床鋪是我那天離開的樣子,異常整潔,林宗易這幾日應該沒在家裡睡。我猶豫了片刻,電話打過去,他接聽,我說,「保鏢撤了吧,我進出不方便。」

  林宗易沒出聲。

  我退出客房,徑直回主臥,「以前的仇人聽說我們結婚了,不可能再尋仇了。」

  林宗易沒拒絕,「好。」

  我說,「你多注意休息。」

  他又陷入靜默。

  我掛斷電話。

  外面的保鏢接到林宗易的指令,和我打了招呼就走了,我收拾好行李,帶了幾件換洗衣物,拉著箱子下樓,直奔泊在後門的銀色賓利,坐進后座。

  馮斯乾全神貫注用筆記本處理公務,我戴上眼罩,上車開始睡覺。

  12點50分到達機場,在頭等艙休息室吃過午餐,2點半準時登機,我上機後放平座椅,側躺睡覺。

  「你很貪睡。」全程無話的馮斯乾突然問了我這一句,他漫不經心端起紙杯,「肚裡有貨了。」

  我背對他蹙眉,「你缺孩子嗎。」

  他喝了一口純淨水,「殷怡的沒了。」他意味深長笑,「所以我更期待林太太生下一個。」

  我一聲不吭。

  馮斯乾喝完那杯水,繼續辦公審閱文件,我繼續睡。

  飛機降落是5點45分,一輛奔馳SUV在接機口,一名年輕男子接過馮斯乾的行李箱,「馮董,有一隊考察團在本市,和索文集團有關,您要見一見嗎。」

  馮斯乾抬腕看表,「安排到明天。」

  男人駕車穿梭過市中心,送我們抵達在城市另一頭的酒店,馮斯乾預定了頂層的觀景套房,進門的瞬間,他一手合住門,一手攬住我腰肢,他鼻息的氣量極重,像一座呈爆發之勢的火山,我後背貼著玄關的牆壁,胡亂擺頭躲開他,「你有傷。」

  他臉埋在我柔順的烏髮間,揭過一縷縷凌亂長發,唇瓣磨蹭著耳根,「痊癒了。」

  我抵住他胳膊,「你沒留疤嗎。」

  他只顧撩撥我,回復很簡短,「留了。」

  我說,「我腳心也留了疤。」

  馮斯乾摟著我,朝靠窗的裡間走去,他薄唇沿著我面頰和頸部游移,我自始至終毫無動容,他停下,鉗住我下巴,「不想是嗎。」

  我看著自己折射在他瞳孔的模樣,「我困了。」

  「怎麼。」他發了狠,「看來林宗易很厲害,平常餵足了林太太。」

  我沒有辯駁,他按下一處按鈕,燈全部關閉,連天窗的紗簾也落下,馮斯乾極為熱衷在沒有光亮的深夜,他要完全主導,釋放自己隱藏的面目,這張面目他不許任何人窺探了解。

  我撫摸過他濕淋淋的頭髮,像網絲一樣剛硬,發茬很短,刺疼我指尖,那種屬於他的炙熱的汗液和冷冽的香味,在浸泡我的靈魂。汗水從他額頭,脖子以及胸膛甩落,滴濺在我飄蕩的發梢,我為他強悍的力量淪落,也為我們隱匿於黑暗角落的相融而羞恥。

  我和馮斯乾之間的情與欲,纏與恨,在夾縫裡盤根而生,從不見天日。不止我在抗爭七情六慾的人性,馮斯乾曾經一定也想過粉碎它,扼殺在無盡的黑暗裡,永遠不與人知,就當它不曾存在這世上。

  也許由於它的每一刻都禁忌而刺激,也或者從來不動情的人一旦動情便是一發不可收的災難,越渴望覆滅,越難以自拔,它在血肉和意志中迅速滋長,打敗了他的理性,他最終選擇了放任。

  馮斯乾戛然而止伏在我上方,像一隻捕殺獵物的雄鷹,用那樣充滿殺戮和征服欲的眼睛凝視我,我髮絲環繞在他胸口,遮住結實而性感的第三根肋骨,我輕輕一吹,髮絲划過他下頜,又與青硬的胡茬糾葛。

  馮斯乾升起垂落的窗簾,遠處大廈霓虹照耀進來,我在昏暗的燈火裡帶一絲風情萬千的慵懶,他眉目柔和,像鍍了一層春日的雨和晚秋的霜。窗棱上是三四顆一閃而過的流星,我翻身時正好目睹,指給馮斯乾看,男人對這些東西向來沒什麼興趣,他風平浪靜點燃一支煙,「喜歡流星。」

  我說,「喜歡它的寓意,能夠許願。」

  馮斯乾銜著煙,他的汗珠淌過鎖骨,發出瑩亮的光澤,「冀城的佛祖,如你願了嗎。」

  我搶他的煙,他不露聲色拿開,我搶了幾次,他避了幾次,我說,「時機未到。」

  他嘬著菸蒂,菸頭的火苗越燒越旺,「迫不及待我早點膩了,對嗎。」

  我否認,「你膩了,林宗易還要我幹什麼。他只會脅迫我,讓我再次勾住你,與其那麼麻煩——」我趴在他身上,粘膩的肌膚重合,更加難捨難分,「倒不如你先別膩,我也省事。」

  他輕哂,「林太太這份聰明太遲了。倘若你半月前看透,逃過林宗易的陷阱,比如今的處境會好很多。」

  我指甲蓋在他肩膀的皮肉掐出一顆顆小月牙,「我離開江城,他還不知道。」

  馮斯乾淡淡嗯,「會知道的。」

  我枕著他心臟跳動的位置,「你出什麼差啊。」

  他吞吐煙霧,「工程的事。」

  我裝作若無其事,「華京的工程嗎?」

  他說不是。

  我仰面看他,「既然不是你公司的商業機密,你帶我去吧。」

  我知道自己過於急切了,和精明的男人過招必須沉住氣,不然很容易暴露企圖,可我等不起,再拖延下去,林宗易與馮斯乾這場持久戰能折騰死我。

  馮斯乾是一個慎之又慎的男人,我才問出口,他立馬察覺,神色喜怒不辨審視著我,「你挺感興趣。」

  我纖細的手臂擁著他身軀,「我自己在酒店膩得慌,你和誰斗,怎樣斗,我一點不關心,也不感興趣,我已經分不清好壞了,做什麼都不保險,不做最保險。」

  馮斯乾眼裡的警惕消褪一些,我驚魂未定攥著被角,不敢再冒失了。

  他吸完這支煙,連同一截菸灰碾滅在玻璃缸內,朝我臉上噴出,「有空帶你。」

  我用力深吸一大口,「有沒有空都要帶我,你逼我跟你來,又晾在房間。」我腿纏上他,「我可不是馮太太,沒那麼賢惠大度,你敢晾著我,我就敢給你好看。」

  馮斯乾又焚上一根,「她賢惠嗎。」

  我反問,「不賢惠嗎?她知道你喜歡我,不也對外隱瞞,從沒讓你難做。」

  他滿是笑意,「我說過喜歡林太太嗎。」

  我握住他手,含住菸蒂,「我從你的眼中,看出你喜歡了。」我將嘴裡的煙塵也吐向他臉,「你騙不了我。」

  馮斯乾夾著煙,凝望我。

  我舔掉唇角的菸絲,「有多喜歡。」

  他說,「你覺得呢。」

  我問他,「多到離婚的程度嗎。」

  馮斯乾原本濃烈的笑意驟然一收。

  我視若無睹,「到了嗎?」

  他很清楚我不是那種巴望上位的女人,尤其是我們都各有婚姻,馮斯乾不明白我為什麼問這個,他咬著煙,直接走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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