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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生不如死

2024-10-04 17:47:22 作者: 玉堂
  保鏢撐起一把傘罩在馮斯乾頭頂,濛濛細雨中他負手而立,猶如地獄而來,卷著我一同回到地獄,我退無可退,

  馮斯乾蹲下,「韓卿,你的膽量真是出乎我意料。」

  雨水淋濕他面容,一切都混沌不堪,僅僅那雙眼睛,我仿佛被巨大的漩渦吸進他眼睛,那裡黑暗荒蕪,唯有一縷破曉的天光,天光劈開雲層直入深海,馮斯乾是那片幽深無底的海域,它翻滾吞噬令我絕望溺斃。

  「這麼會給我找麻煩,總是痴心妄想跑出籠子,不肯聽話。」他捏住我臉蛋,我搖晃腦袋抗拒他觸碰,他手下移,扣在下巴突然發力,我聽見骨頭嘎吱的聲響,「你以為林宗易會幫你逃走嗎。」

  馮斯乾像看一個笑話,看我呆滯的面龐,「你是埋在我身邊的定時炸彈,就算你去殷沛東身邊,對他也利大於弊,他有什麼理由答應你。記住,做生意的男人,比你想像中奸詐。」

  他擦拭我額頭和睫毛上浮蕩的雨珠,「我和他都有本事成全一個人以及毀掉一個人,只有不是真心成全,才會失手。」

  馮斯乾笑意越來越深,也越來越消沉,我無法想像他怎樣將兩種矛盾的情緒顯露在一張臉上,「感激他,也特別恨我,對嗎。」

  我崩潰搖頭,「我沒有恨你。」

  他直起腰,「聽多了你撒謊,以後有一天你說真話,我反而不習慣。」

  馮斯乾吩咐周圍的保鏢,「留下善後,林宗易很快會趕到。」

  為首的男人扶起我,跟在馮斯乾身後,我裙角沾滿泥濘,他每拖著我走一步便墜下一灘泥水,直至塞進車裡才結束。男人關住後門,邁上副駕駛,「剛才沒辦法,司機不配合,只好砸了林董的車。」

  馮斯乾沒吭聲,他眺望車窗外這場雨,雨越下越大,沒有停歇的徵兆,「打算逃到哪。」

  我望了一眼他陰鬱的側臉,小聲回答,「濱城。」

  玻璃上交錯的雨痕淹沒了馮斯乾映射其中的面孔,六點鐘的街道仍舊冷冷清清,路燈還未熄滅,他的影子一半是昏黃,一半是灰濛濛。

  極其壓抑,沉重。

  他單手支著額角,眼神在雨幕中飄忽不定,「然後去哪。」

  我抿著唇不應聲。

  他語調一沉,「說話。」

  我不由自主顫抖,「沒確定。」

  「視頻給他了嗎。」

  我立即否認,「我沒給他,我刪了備份,回收站里有,但我沒還原,馬上過期了。」

  馮斯乾一言未發,車廂內陷入死寂。

  過了好半晌,保鏢伸出手調整了一下後視鏡的角度,「馮董,林宗易的車。」

  馮斯乾從外面收回視線,面無表情看向後視鏡,一輛路虎沿著司機送我的原路駛來,剎停後緩緩泊住,林宗易從后座下來,直奔被砸的奔馳SUV,保鏢同他交涉了幾句,他始終沒什麼反應,一顆顆解了紐扣,脫下外套拋進路虎的后座,在雷雨間隙,隱約聽到他問,「人呢。」

  保鏢含糊其辭,「您司機就在車上啊,林董,我們哪敢動您的人。」

  林宗易拽住他衣領,把對方從地上提了起來,保鏢畢竟是大老爺們兒,林宗易鉗制他稍顯吃力,雖然距離有點遠,我也能看見他太陽穴暴漲的青筋,「廢什麼話,我找你要女人。」

  保鏢試圖掰開他勒住自己的手,可他腕力不是林宗易的對手,掰了一會兒沒成功,「那是我們馮董的人,林董,您找我要人沒用,馮董肯給,就不至於鬧這一出了。」

  林宗易陰著臉反手一摔,五大三粗的漢子瞬間被放倒在地,其他人見狀上前交手,他迅速退了半米,側身避開直擊的拳頭,一手擒住一個保鏢肩膀,力道乾脆利落,幾乎沒有多餘的動作,招招穩而狠,打得他們逐一掛了彩兒。

  副駕駛的保鏢立馬要下車,馮斯乾攔住他,「不用管。」

  他回過頭,「馮董,咱的人吃虧了。」

  馮斯乾點燃一支煙,「再來一撥也打不贏他。」

  保鏢略帶詫異,「林董身手挺厲害。」

  馮斯乾朝車頂棚吹出一口煙霧,語氣不疾不徐,「別人不清楚,我清楚,林宗易開了十年的會館。」

  保鏢立刻心領神會了。

  開會館不是有錢就行,這裡門道太多了,會館的競爭是所有領域最惡性的競爭,比商場的勾心鬥角還激烈,用見血的手段去搶份額,搶高級客戶,爭地盤,娛樂業的鼎盛時期,基本叫得上名的會館都出過大事,可老闆出事的寥寥無幾,有票子,有膽子,有來頭,會館才開得起,能鎮住三教九流,搞得垮有背景的同行,場子才開得久,而林宗易能開十年,絕對不是泛泛之輩,各界人脈必須打點得相當好,這也是馮斯乾一直沒和他撕破臉的顧慮。

  我目睹這一幕,相信林宗易並非不是誠意幫我,他的確想方設法避開馮斯乾了,捨棄了實名制的交通工具,安排我乘坐私人承包的大巴車到濱城再出發,馮斯乾在濱城的勢力遠不及在江城範圍廣,我足夠爭取到時間規劃逃跑路線,可林宗易沒算計出馮斯乾在我必經之地守了一夜。

  我不露聲色拉動門把手,輕輕旋轉,被鎖住了。

  馮斯乾將菸頭棄在窗外的馬路牙子,對司機說,「回瀾春灣。」

  司機很謹慎,發動引擎時音量壓得極低,沒有驚動遠處的林宗易,我盯著他的身影,在汽車拐彎駛入十字路口,他完全從後視鏡內消失。

  到達瀾春灣的時候雨停了,保姆打開門看到我衣裳濕透,頓時嚇了一跳,「韓小姐淋雨了?」

  馮斯乾沒理會她,「今天不見客。」

  這棟宅子非常隱蔽,殷沛東和殷怡都不知情它的存在,馮斯乾口中的客人自然是指林宗易。

  他打橫抱起我進入主臥,直接丟在堅硬的地板上,他外套也濕了,只是比我濕得少,馮斯乾隨手解下搭在沙發背邊緣,轉過身出去,門扉合攏的一霎,我飛快爬起沖向窗戶,坐到敞開的窗台上,這片別墅地基高,一二樓的間距也高,足有七八米,跳下肯定要受傷,我橫了橫心正要縱身一躍,馮斯乾猛地踹開門,我手一哆嗦,整個人癱軟。

  陰雨天將這座城市的全部都變得灰暗,他眉目間的喜怒亦是模糊,「想跳樓嗎。」

  「摔殘了照樣逃不掉。」他抽出皮帶,褪下同樣潮濕的西褲,走到衣櫃前取出一套灰色居家服,「我對殘了的女人,連看一眼的興趣也沒有。」

  馮斯乾在警告我,只要我敢跳,他會讓我的下場比現在慘烈一萬倍,還不如一條狗。

  我抓著窗框,遲遲沒敢動。

  他向我走來,抬手一扯把我甩在床鋪,我驚慌失措望著他,「馮先生——」

  他端起床頭的冰水,豎在我上方,鬆開手潑下,從天而降的寒冷刺激得我驟然僵硬,雞皮疙瘩像漲潮似的,從毛孔里齊刷刷滋出,冰水浸泡著床單,床單再貼裹住我。

  「林宗易在江城可以救任何一個人,唯獨從我手上,他救不走。除非我心甘情願放掉。」

  我凍得麻木,病態的紅潤在顴骨蔓延,「我不做壞女人。」

  他冷笑,「是嗎。」

  我咬著牙,「我永遠不會成為一個男人的情人。」我使勁仰頭,「我求過你,馮斯乾,我求過你,可你逼我不得不向林宗易求救!是馮太太僱傭我,不是我自找的,你為什麼偏偏對我不依不饒!」

  他居高臨下俯視我,「因為從沒有女人引誘我得逞過。」

  我開始昏昏沉沉,體溫也時冷時熱,我依然沒求饒,馮斯乾打量我寧死不屈的模樣,「韓卿,我就喜歡你挑戰我,擅長勾心又一副傲骨,折斷這種女人的翅膀最有意思。」

  他俯下身,指尖一挑細帶,內衣滑落他掌下,剎那不著寸縷。我不可抑制地顫抖,馮斯乾臉埋進我肩窩發笑,「試探我底線,試探出什麼結果。」

  我牙齒在磕絆,發出噠噠的咬聲。

  他像觀賞一件被精雕細琢的玉器,沒有放過我每一寸,我從未如此清晰在馮斯乾眼前袒露過,那幾夜至少是在一片漆黑之中與他相纏,但在白天太過荒誕,我身體的胎記,零零星星的痣,包括細微的汗毛,都不加掩飾投映在馮斯乾眼裡,我知道躲不了,就連近在咫尺的被子都難以觸及,我只能戰慄著迴避他審視。

  他布滿厚繭的手指流連過我肌膚,我不吭聲,他笑了一下,「我有些不捨得教訓你了。」

  他放入瓶口一根吸管,抵進我唇齒,我全身緊繃,別開頭沒吸。他眯眼等待了半分鐘,這半分鐘像半個世紀漫長,只聽得清我的呼吸,馮斯乾的呼吸甚至都微不可察。

  我跟他較上勁了,死活不喝,只瞪著他,儘管瞪得毫無殺傷力,馮斯乾嘴角綻出一絲笑紋,「有骨氣。」他撂下杯子,抽離這張床,坐在沙發上隨手翻閱一本圍棋棋譜。

  保姆這時在走廊上敲門,「先生,您夫人的舅舅拜訪。」

  我下意識睜眼,又怕這個急迫的表現引發馮斯乾才平息的怒火再度爆發,於是忍住沒動。

  他站起,進浴室洗手,保姆許久沒等到回復,小心翼翼推開一道門縫,低著頭,「先生?」

  我開口問,「是林宗易嗎?」

  保姆發現我竟然被綁在床上,她大驚失色,「韓小姐!您...」

  她偷瞄緊閉的衛生間,在門口進退兩難,「先生這是做什麼,女人身子嬌弱,要凍出毛病的。」

  我再次問,「是林董嗎。」

  她說,「是姓林,來找先生。」

  林宗易應該猜到我的處境了,然而馮斯乾的地盤上他也無能為力。

  保姆聽著傳出的水流聲,「韓小姐,您向先生服個軟吧,何必吃苦頭。」

  我默不作聲,重新闔住眼。

  馮斯乾沖了澡從浴室出來,看了保姆一眼,「你去打發他。」

  保姆說,「午餐也準備好了。」

  馮斯乾擦乾短髮,「端進房間。」

  保姆又偷偷瞟我,「先生...韓小姐不穿衣服會感冒。」

  他垂眸端詳我掙破皮的腳踝,我膚質本就薄弱,弄出傷是必然的,他坐回沙發,「死都無所畏懼,她還在乎感冒嗎。」

  保姆不好再多話,她扭頭出門。

  這工夫馮斯乾擱在桌上的手機響了,他一掃來顯,不緊不慢按下接聽。

  那邊是一個男人的聲音,「是你乾的。」

  馮斯乾明知故問,「鄭董,我怎麼聽不懂。」

  「馮斯乾——」鄭坤聲嘶力竭唾罵,「我和殷董的小女友沒有關係,是你收買她栽贓我?」

  馮斯乾沒有上鉤在電話里留把柄,他撇得乾乾淨淨,「鄭董,你我關係不合,公司人盡皆知,你看不慣我,我沒有計較過,但明目張胆誹謗,我也不會容你。」

  鄭坤在那頭粗喘著,「除了你誰還能接觸殷董的小女友,這段黃昏戀在業內議論紛紛,她從不過多露面,你沒指使她,她無冤無仇會潑髒我?」

  馮斯乾有一搭無一搭叩著沙發墊,「鄭董沒做過,誰能強扣你一頂帽子嗎。」

  「你!」鄭坤要發飆,馮斯乾當即掛斷了電話。

  他關掉手機,倚著沙發靠背閉目養神。

  馮斯乾一整天沒有離開瀾春灣,更談不上去華京辦公了,他不給林宗易救走我的機會,也防止保姆心軟放了我,他堵死我所有後路,囚住我插翅難逃。

  我從天亮躺到天黑,翻不了身,四肢半點動彈不得,黃昏降臨之際,馮斯乾終於醒了,他神清氣爽走過來,拾起我手瞧了一眼,我眼眶通紅,他笑著問,「餓了?不倔強了嗎,不是很有膽氣嗎。」

  我淌下一串眼淚,他指腹將那滴淚拂去,「韓卿,你威脅不了我。」

  馮斯乾拉開門,告訴樓下保姆將鍋里剩餘的粥加熱再端上來。保姆不多時又送了一碗進屋,馮斯乾接過示意她退下,他坐在床頭舀了一勺,吹涼遞到我嘴邊,湯匙才湊近,散發的海參味道突如其來攪動我一陣反胃,我趴下嘔吐的過程胡亂打翻了馮斯乾手裡的碗,他眼疾手快護住我頭,灑出的米粒一大半潑在他手背,米粒從從碗底傾瀉而出,溫度滾燙,他皮膚頃刻鼓起一排水泡。

  我用力嘔著,嘔得天昏地暗,馮斯乾原本要起身處理燙傷,他走出幾步忽然又停住,站在面前抬起我下頜,目光鎖定住我,「多久沒來了。」

  我一怔,沒明白他問題,繼續小幅度嘔著。

  他眼眸風平浪靜,片刻之後又波瀾暗涌,「有哪次忘了吃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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