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韓卿,我等你很久了
2024-10-04 17:47:22 作者: 玉堂
林宗易一言不發抽著煙,抽完一支,又焚上第二支,他對我說,「我幫你逃出他控制,他就會同我不死不休。」
我否認,「馮斯乾沒那麼在意我。」
「他不在意你,他在意你聯手我耍他。」
林宗易嘬著菸蒂,銜在指縫,他手型長得極其好看,掌心方正寬厚,指甲蓋也修剪得乾淨圓潤,林宗易是典型的正人君子的骨骼,風流公子的皮相。他和馮斯乾都是極具反差,並且將反差演繹出世間少有的驚心動魄美感的男人。
我明白他的顧慮,「林董,我一定會報答您。」
林宗易笑了一聲,「你走了,還能我報答什麼。」
我啞口無言,確實只有留下才能談報答,林宗易不缺錢,況且就算他缺錢,我接一輩子客戶也填不滿他的胃口。
他吸完手頭這根煙,逆光凝視著我,不知在思索什麼,好半晌,他碾滅菸頭,「跟我回殷家。」
我驚慌失措往後退,「馮斯乾在殷家,我不要自投羅網!」
林宗易蹙眉,「韓卿,如果他帶你去,事情就不可挽回了。你有前科,一旦你憑空消失,他動用法律途徑緝拿你,你逃去哪裡。」
我表情僵住。
他起身走向我,抬起手將我散亂的髮絲一縷縷捋順,「別怕,我在場誰也動不了你。」
我望著他,林宗易是我最後的稻草了,我必須擺脫馮斯乾的牢籠,哪怕前方是龍潭虎穴,我也只能去。
我最終沒再抗拒。
跟隨林宗易到達殷沛東位於城西富人區的宅子是晚上八點,我們在傭人帶領下走進玄關,隔著一扇通往客廳的鏤空白梨木屏風,正好看見殷沛東打翻了關宸遞來的水杯,清脆的炸裂聲在地板散開,關宸第一時間查看殷沛東是否被刮傷,確認他無恙立馬蹲下劃攏碎片,「沛東,你當心。」
殷沛東並不領情她的體貼,鞋底碾著關宸手背,「你的幕後主使是誰。」
關宸手上一滯,被碎發擋住的眼珠轉了轉,她先是表現出錯愕,繼而痛哭流涕,「沛東,你在懷疑什麼!我進入書房是收拾你看過的文件,你誤解我了。我跟你多年,我的為人你不了解嗎?我一心一意照顧你,從未有過二心。」
殷沛東反手一巴掌甩在關宸左臉,他用了十成十的力氣,關宸幾乎向後飛撲著摔在茶几上,額頭瞬間磕出一塊淤血,殷沛東氣得哆嗦,「賤貨,還敢撒謊,虧我疼愛你三年!」
林宗易駐足,觀望這副場景,馮斯乾的位置正對門口,他先察覺林宗易的存在,嘴角勾起笑,「宗易怎麼也來了。」
林宗易沒回應,他略側身,我在他後面,面色極差,他手試了試我體溫,「不舒服嗎。」
我扯了下他袖口,壓低聲說,「我在這等你。」
他平靜看了我一眼,「跟上。」便徑直走入客廳,「姐夫,這是唱哪一齣戲。」
馮斯乾發現我跟在林宗易身後,臉色驟然一沉,原本那一絲笑頃刻蕩然無存,他眼底急劇涌動的寒光仿佛殺人不見血的利箭,一支支刺向我身體,扎得我喘不過氣,又無從躲避。
殷沛東說,「你有事。」
林宗易坐下,又示意我坐,「帶韓卿回來住一晚,您不是問起過她嗎。」
馮斯乾似笑非笑摩挲著領帶扣,「宗易,看來你不清楚內幕。」
林宗易挑眉,明知故問,「哦?有什麼內幕是我不清楚的。」
馮斯乾笑容越發大,卻沒出聲。
殷沛東緊盯趴在桌下的關宸,她好一會兒都沒恢復過來,閉著眼大口喘息,「沛東,嵐姨呢。」
殷沛東任由她抓著自己手,「你找可嵐做什麼。」
關宸哭著,「我承認,我背叛你了,殷怡始終不接受我,我擔心你總有一天會顧及她的感受驅逐我出門,上個月嵐姨收買了我,她說她有一個後台,妻子去世六年了,在殷家見了我一次,很喜歡我——」關宸懊悔抽自己嘴巴子,「我的錯!沛東,我不配你疼愛,可我沒辦法啊...」
林宗易嗅到不對勁,他看向關宸。
殷沛東強忍怒火,「可嵐是誰的人。」
關宸哭得更厲害,「是華京的鄭董,我那晚潛入書房,是替他偷你的公章,他想要取代斯乾,製造一樁商業事故扳倒他,奪取華京。」
殷沛東摁在沙發背的右手青筋暴起,他一腳踹翻茶几,杯盞和果盤灑了一地,「放肆!」
滾燙的茶水潑向關宸面頰,她跪在那啼哭,紋絲不動。
林宗易沒料到馮斯乾玩這招,殺一個滅一個,絕不白白損失自己的間諜,鄭坤是華京集團第三順位大股東,手握重權,他是馮斯乾的死敵,雙方在內部勢同水火,馮斯乾連消帶打把鄭坤剷除了,把保姆這枚棋子也廢了,只葬送一個關宸,這筆買賣很划算。
林宗易看著已經憤恨到極點的殷沛東,權衡再三終是沒開口。不論他多麼客觀評判,只要他站出,都會暴露自己有問題,何況殷沛東在氣頭上什麼也聽不進去。
馮斯乾目睹這一幕,神情淡然,「岳父厭棄的,的確沒必要留在殷家惹您心煩。」
關宸低著頭,像一尊木偶,毫無反應。
兩名保鏢隨後從玄關外進來,一左一右架起關宸,粗魯拖出客廳,她自始至終沒有向殷沛東求饒,更未向馮斯乾求救,坦然迎接自己的下場。
馮斯乾讓她撤下來,我以為會是一個萬全之策,沒想到是這種方式,以殷沛東的變態肯定折磨她個半死,脫身了也殘疾了。這個男人爭名奪利的手段實在太殘忍毒辣,不惜以無辜者的鮮血墊腳,我在他手中能安然無恙到今日,真是命大。
我用力攥著林宗易的袖扣,他察覺到我的緊張,反握住手安撫我。
殷沛東喝了一粒降壓藥,平復了片刻,望向林宗易,「你看新聞了嗎。」
林宗易摘掉頸間的圍巾,順勢交給傭人,不咸不淡反問,「什麼新聞。」
「斯乾花費三百萬壓下的爆料。」殷沛東怒不可遏指著我,「就因為她。她不是你的女人嗎?你的女人會這樣恬不知恥勾搭斯乾嗎!」
殷沛東拋出一摞相片,「你自己看!」
照片洋洋灑灑墜在林宗易腳下,他沒有撿,甚至連看也沒看,「這些韓卿向我坦白了。」他將早已對這件事心知肚明的態度拿捏得非常好,「韓卿,究竟怎麼回事,告訴姐夫。」
我紅了眼眶,「是馮董強迫我當他的情人,我不同意,我和宗易說了,他讓我那樣做,到時輿論鬧大,馮董迫於壓力才會開除我。」
「韓助理。」馮斯乾語調平和,眉間卻不著痕跡溢出一股寒意,「謊言要適可而止。」
林宗易偏頭,與他四目相視,「她是謊言,你有證據你所講是事實嗎。」
馮斯乾微眯眼。
視頻就是證據,不過視頻中是他主動占有我,我被動承受,不停掙脫,這份證據拿出反而吻合了我的說法,對他的局面倒適得其反。
殷沛東鐵青著臉大吼,「為一個不三不四的女人,你們還像樣子嗎?」
林宗易輕笑,「斯乾,既然犯了男人的錯誤,就該擺出男人的度量,推脫給一個女人,我真看不慣你這點擔當。」
馮斯乾視線鎖定在我和他的方寸間,他意識到林宗易有備而來,繼續針鋒相對只會兩敗俱傷,他默不作聲飲茶。
殷沛東站起直奔樓梯,經過我面前時步伐稍稍停頓,打量了我一番,「韓卿。」
我小心翼翼迴避他的審視,我發覺他看我的眼光不太一樣了,「殷董。」
他沒頭沒尾喊了我這一聲,再未多說什麼。
殷沛東上樓的時候,馮斯乾也站起,慢條斯理系大衣紐扣,「宗易,索文拿下市裡的項目,這句遲來的恭喜,你可要收下。」
林宗易也笑裡藏刀回了他一句,「除掉紀維鈞和黃威,我還沒恭喜你。」
馮斯乾沉默揚長而去。
殷沛東進書房不久,我口袋裡的手機響了,我掏出一看簡訊,險些把手機扔了,「林董...」
林宗易接過我的手機,上面只四個字:立刻出來。他面無表情看著。
庭院中這時傳來兩聲尖銳的汽車鳴笛,林宗易脫掉西裝,只穿著一件灰藍色毛衣,穩步朝門外走去,我猶豫了一下,也緊隨其後出去,馮斯乾的車就泊在庭院的正中央,昏黃的路燈投下狹長一束影,與熾白的車燈相纏。
我站在林宗易旁邊,后座車窗緩緩降下,一張陰晴不定的面孔露出,馮斯乾笑意深濃,「宗易,有勞了。」
林宗易眼角浮現出笑紋,紋路的深度很淺,卻是另一種無法形容的風韻,成熟的歲月沉澱的味道,令他在夜幕之中格外深沉堅定,「你是以什麼立場說這話。」
馮斯乾沒回答,他耐人尋味的眼神定格在我臉上,「韓助理,你最好懂事,不要給林董添麻煩,記住了嗎。」
林宗易同樣意味深長,「韓卿的麻煩,我倒是不覺麻煩,給我惹麻煩的從來不是女人,你說呢。」
馮斯乾笑得高深莫測,「宗易你憐香惜玉不減當年,二十多歲的風流韻事,如今風采依舊。」
林宗易冷笑,轉過身帶著我回到客房。
他一邊解著皮帶一邊合攏窗簾,我有些忐忑衝著他背影問,「馮斯乾是不是猜到我要幹什麼了。」
林宗易逆光而立,再次點燃一支煙,「明早5點,司機送你去車站,坐大巴到濱城,我下屬會在濱城接你,去哪你自己決定。」
我點頭。
他在窗台上嗑了嗑菸灰,取出衣櫃內的換洗衣物,直接叼著煙進浴室洗澡。
我局促不安在床上坐著,林宗易很快結束,他披著一條咖啡色的睡袍,系束帶的同時關了壁燈,他沒有靠近這張床,而是在對面的雙人沙發躺下。
兩扇窗紗合住的交接處留有空隙,月色從空隙透入,死氣沉沉的房間多出一寸亮光。過了好久,林宗易依然沒動,我小聲問,「林董,您睡了嗎。」
他背對我,「沒睡。」
我欲言又止,「您在沙發將就一夜嗎?」
他悶笑,「怎麼,邀請我上床嗎。」
我總覺得不合適,「要不咱們換一換吧,我睡沙發。」
他往胸口拉了拉錦被,「不用。」
我脫了羊絨外套,只穿裡面的絲絨長裙,躺在靠窗那邊,在緊挨林宗易的這邊放了疊好的棉被,被子恰巧擋住上半身,以免衣領扯開導致走光,我什麼都算計到了,就是沒算計到自己翻來覆去睡不著,直到樓下的西洋鐘敲十二聲時,林宗易動了。
我一霎無比清醒,聽著他的動靜,他悄無聲息走過來,停在床頭,伸手拉被子給我蓋上,我緊閉雙眼裝睡,林宗易忽然俯下身,虛虛無無地壓在我上方,並未貼住我身軀,可他的氣息炙熱,像燎原的野火,我被他吞沒到猛然睜開眼。
我對上林宗易的眼眸,像海洋深邃不見底,他笑著問,「這麼防備我。」
也許夜晚太曖昧,月光也如此迷離,此刻的林宗易比我見過他的所有時刻都性感俊美,他食指勾住我翻卷的衣領,輕輕遮住裸露的胸脯,不透半點春光,我直勾勾凝望他,分毫動彈不得。
「我是風流,可不下流。」他俯身更低,火熱乾澀的唇粘在我鬢角髮絲,「你安心睡。」
他抽身離去,又返回沙發,背對我入睡,我凝視天花板投映的來自他撲朔迷離的影子,長長吐出一口氣。
第二天早晨,司機準時從後門接上我,林宗易並沒下樓,他站在窗口虛掩的半面落地簾後,目送我離開。
我上車才發現外套口袋裡有一張壹佰萬的支票,蓋著林宗易的人名章。
汽車駛過長安橋時,司機越開越快,我在后座被巨大的慣力上下顛簸著,司機沉聲說,「您坐穩了。」
我死死地抱住副駕駛椅背,「出什麼事了。」
他沒回復,打閃燈一踩油門,朝車站相反的街道開去,才開出不足百米,一輛黑色跑車迎面駛來,這個時辰不到早高峰,道路很清靜,可那輛車偏偏車頭碰車頭,逼得司機無路可走,不得不退回原定路線,「有人跟蹤我們。」
他話音剛落,一直跟在車尾的白色跑車猝不及防提檔反超,我心臟快要衝出嗓子眼,「開過去,千萬別停!」
司機加速後,又一輛黑色越野從角落躥出,三輛車夾擊三方,完全沒有我們逃脫的餘地,我頓時慌了神,我明白馮斯乾是不抓住我不罷休了,我扼住門把手,「靠邊停,我要跳車!」
司機大驚失色,「前面的路口能停,您跳車有危險!」
我向後看,三輛車咫尺之遙,呈現瓮中捉鱉的局勢,「來不及了!」
我奮力將車門頂開一道縫隙,橫了橫心正要跳,緊挨右側的越野頃刻間提速,車頭蹭著車門的邊緣又撞了回來,閃電一般穩准狠,我小腿被那一陣撞擊的力道彈麻,半邊身子都像過了電。
我縮回座椅,堵著耳朵尖叫,司機被他們攔截逼停,幾名黑衣男子分別從三輛車下來,為首的男人出示了馮斯乾的駕駛證,「馮董的證件,認識嗎。」
司機也被這架勢震撼了,「認識。可這是我們林董的車,礙不著馮董。」
男人一指後車廂,「車是林董的,可車上的人是我們馮董的,廢話少說,放人。」
司機按下門鎖,「抱歉,林董有交待,除了他,任何人不能帶走韓小姐。」
我蜷縮在座椅上,用皮墊蓋住自己臉,全身的血液都在這一刻凝固,我不是沒經歷過類似的場面,李文博當初雇了一批混混兒綁架我,我像過街老鼠滿世界亂竄,他老婆費盡心思才把我送出省,最驚險的一回,那個醫院主任灌了一大瓶硫酸來搞我,堵著門非要毀了我容貌,瓶塞都開啟了,我用鐵榔頭把護欄砍斷跳窗戶跑的,後來骨折躺了半個多月。
那麼多次死裡逃生,我一度認為挺刺激的,可馮斯乾讓我真正知道怕了。
幾個男人二話不說砸了擋風玻璃,手探入駕駛位解鎖,鎖打開的一瞬,我趁機跳出車廂,朝十字路口的交警大隊狂奔,他們一把攔住我,捂住我嘴往回拽,我激烈反抗的過程,不遠處停泊的一輛銀色賓利閃了閃燈,車頂蕩漾著一層雨水,顯然等候許久了,車門被推開,一條裹著黑色西褲的腿沉入水窪,激起四濺的水花,緊接著又是另外那條腿,平整光潔的褲腳纖塵不染,我呼吸一窒,男人的輪廓在下一秒清晰顯露。
我所有的反抗和掙扎,剎那止住。
馮斯乾佇立於濛濛細雨中,他沒有撐傘,陰翳的目光看著我,在灰暗天色下顯得愈加駭人,我嚇得接連倒退,裙擺被保鏢的一隻腳踩住,絆了個趔趄,旋即跌坐在地上。
凹凸不平的石灰地迸出一粒石子割了手心,黏糊糊的血污蔓延開,我顧不得擦,只盯著一步步逼近我的男人,我從他瞳孔內看到自己慘白絕望的面容,也看到他壓制的怒意,在那副風平浪靜的皮囊之下,流瀉出摧毀一切的殺機。
雨珠淌過馮斯乾高挺的眉骨與鼻樑,沒入唇間,他分明平靜至此,我卻好像揭開了他最暴戾的面具,看清他隱藏的不為人知的血腥一面,我驚懼到哭出聲,「斯乾...」
他止步於我半米之隔的地方,「韓卿,我等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