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馴服
2024-10-04 17:47:22 作者: 玉堂
馮斯乾摁住我吻了我許久,久到我喘不過氣,他唇脫離我的一刻,挨在我耳邊警告,「別耍花招。」
我唇齒微微開闔,吐出一縷氣,有來自他口腔的煙味,和似有若無的蜜桃唇膏的香氣,潮濕的呼吸拂過發梢,絲絲縷縷環繞住他琥珀色的頸扣,「我哪有耍花招,馮先生養我,我求之不得。」
他審視著我,指間銜著的煙抽到所剩無幾,他猛吸了最後一口,沒有對準我的臉噴出,可煙塵瀰漫,熙熙攘攘也晃過我眉眼,他在煙霧的另一端,原本陷入一團朦朧,又驟然吹開,他的眼睛那樣明亮深邃,猶如迷宮一般暗無天日的溶洞,盡頭乍現的天光。
我摟著他,「馮先生給多少錢呀。」
他力道狂野攬住我身體,扶著我坐在他腰間,我沒有穿絲襪,只穿了制服短裙,裙擺在廝磨中捲起,長發散開,白皙如雪的肌膚一寸寸浮動,有萬種風情泄在他胸膛,像無盡無休的細雨落在藤蔓上,曖昧又極盡撩人。馮斯乾在如此勾魂攝魄氛圍里下眼底依然清明理智,只生出零星幾分的迷離,「你要多少。」
我豎起一根手指,他嘴角旋即溢出一絲笑,「一百萬。」
我搖頭,他笑容斂去一些,「一千萬。」
我仍舊搖頭,他甩下燃盡的菸蒂,禁錮我在懷中,他又一次吻下來,吻得又凶又深,我嘗到他舌根燒焦的菸絲,清苦得發澀。他語氣淡漠,「胃口倒是挺大,你值一個億嗎?」
我趴在他肩膀,緩解著四肢的癱軟無力,「我要馮先生一顆心。」
馮斯乾所有動作戛然而止。
我吮著他喉結窄窄的稜角,「必須是真心。」
他滾動了一下,我唇瓣停住,掀眼皮看他,「給得起嗎。」
他輕笑一聲,「比一個億的胃口還大。」
我說,「馮先生給不起,也別強求我真心,女人對沒有真心的男人很難忠誠和認命。」
馮斯乾眯著眼注視我良久,他撥開我痴纏他的手臂,「女人的忠誠,是靠馴服。」
我望著他,「像馴服寵物一樣嗎。」
馮斯乾站起,撣了撣襯衣的褶痕,「我曾經馴養過一隻西伯利亞獵鷹,用盡手段,它始終不臣服,後來我帶到射擊場,親手擊斃了它。一切不願意臣服的東西,我不會放生,更不會留存在身邊,我會了結它。」
我渾身一陣陣寒意,一個字也說不出。
馮斯乾俯下身,乾燥溫熱的手背觸碰我面頰,「寵物不懂主人的脾氣,你懂,所以你能避免它的下場。」
我輕輕動著僵硬的手。
馮斯乾鬆開我,去走廊接電話,這工夫保姆從衣帽間出來,問我行李在哪,我起身上二樓,告訴她過幾天搬來,她跟在我後面,「韓小姐,女士用品不方便擺在明處,以後由我替您收拾。」
我頓時參悟了她的暗示,「那有勞你了。」
我停在樓梯口環顧這棟別墅,每一處裝潢都是壓抑成熟的深色系,即便馮斯乾在瀾春灣養情人的消息泄露,有人埋伏捉姦,從外觀看也壓根抓不到女人在這裡生活的蛛絲馬跡,更像一個獨身男人的居所。
他也許是防備殷沛東暗中下手,更也許是一個已婚男人對外的粉飾太平。
包小三要偷偷的,尤其沒打算離婚,越低調越好,真正聰明的男人周旋在婚姻和婚外戀中,有一萬種方法平衡和保密,凡是露餡的本身就不謹慎,馮斯乾恰恰是很謹慎的這一類。
照現在的情況看,他一時半會兒膩不了,我妄想獨立擺脫他的掌控非常困難,需要一個足夠有本事並且他不好輕易撕破臉的幫手。
周末馮斯乾在瀾春灣待了一天,傍晚才離開,他離開不久,趙秘書給我打電話,她說自己在醫院做孕檢,麻煩我去公司取一份文件,送到春風路39號的江城名府,馮董晚上結束宴會要用到。
我折騰了兩個多小時,趕到酒樓的二層宴賓廳,一名迎賓小姐攔住我要請柬,我說我是給華京馮董事長送文件。她示意我稍等,和會場內的保安溝通確認後,她取出一張臨時通行證,我看見上面標註著華京集團馮董夫婦,我蹙眉,「馮太太在?」
迎賓小姐說,「馮太太是陪同馮董來出席宴會的。」
我當即不想出現了,我和殷怡鬧到這步實在太僵了,何況大庭廣眾同台,難堪的必然是我這個意圖破壞家庭的助理,而不是擁有名分且無辜受害的馮太太。
我越琢磨越打退堂鼓,我問迎賓小姐,「酒樓能保存文件嗎?等馮董退場轉交他。」
她說,「文件太重要了,出差池我們沒法交待。」
我不再為難她,站在簽到處的指示牌前整理好儀容,走進會場的主廳。
品相好的男人在一群肥頭大耳的襯托下總是格外醒目,我一眼便發現了馮斯乾,他身側是穿著華貴晚禮服的殷怡,挽住他臂彎,兩人正和賓客飲酒談笑,我在數十米之外凝望這一幕,想到一個很嘲諷的詞,天作之合。
我見過不少權貴夫妻,貌合神離幾乎藏不住了,彼此配合的表象下裹挾著長年累月不接觸的生疏,馮斯乾和殷怡完全不是,他們的親密給人感覺很舒坦,是自然而然地情意流露,要不是我參與了他們之間驚濤駭浪的戰爭,我一定會被這副恩愛和諧的表面所矇騙。
我深吸氣,走到他們跟前,馮斯乾這時轉過身,從途經侍者的托盤上拿酒,我們四目相視,他顯然沒料到會是我,執杯的右手一頓,「你怎麼來了。」
聚集在周圍的賓客都不約而同停止交談。
我把文件夾遞給他,「您的文件。」
殷怡在一旁面帶笑意,「韓助理辛苦了。」
我朝她頷首,「馮太太,這是我分內之事。」
殷怡喝了一口香檳,「分外之事韓助理其實做得也很出色。」
我抿唇沒出聲。
圍觀的少數賓客開始竊竊私語。
整體局面比我設想好很多,殷怡好歹顧慮馮斯乾和殷家的面子,沒有當眾讓我太難堪,我正要速戰速決撤離現場,剛才和他們相談甚歡的男人突然叫住我,「韓助理留步。」
我閉上眼,殺千刀的。
我認得他,市里主管審批地皮的二把手季書文,和黃威是一個圈子的,據說私交很不錯。我跟他之前沒來往,本來差點就有了,他老婆雇過我,我沒接單,因為傳言季書文有那方面的癖好,我們這行主打精神誘惑,季書文是快餐型,他不玩那套虛的,只要上鉤就真槍實彈,有同行栽跟頭吃了大虧,我收到風聲直接拒絕了。
季書文端著酒杯靠近我,「韓助理今夜為何沒有陪馮董出席酒會,我有耳聞,你的印度舞跳得相當香艷啊。」
他架勢明顯不懷好意找茬,借著發難我,給馮斯乾和殷怡下不來台,我保持微笑,「季主任真幽默,有馮太太在,哪還用得著助理呢。」
季書文大笑,「馮董啊,韓助理這朵解語花,難怪您動搖了。只是花雖然解風情,和酒一個道理,不能貪杯啊,後院還要維護好的嘛。黃主任那事,您衝冠一怒為紅顏,馮太太大度,咱們男人也得分清主次啊。」
殷怡面無表情看著我和馮斯乾。
馮斯乾並沒接下季書文的敬酒,眼神涼浸浸掠過他,「季主任是從哪裡道聽途說這樣的傳聞。」
季書文故作驚愕,「莫非是子虛烏有嗎?」
馮斯乾冷笑,「當然是莫須有。」
季書文拍打自己腦袋,「瞧我,聽什麼信什麼了。馮董,馮太太,可別見怪啊。」
殷怡笑得十分溫柔賢惠,「我和斯乾不計較,感情好,風言風語是摧不垮的。」
馮斯乾默不作聲轉動著杯里的酒。
我沒和他打招呼,一臉平靜走出宴廳,回到瀾春灣,保姆說先生來電話了,無論多晚會回來一趟。
我脫了高跟鞋,心不在焉倒在沙發上,臉色發白,慘白那種。
保姆斟了一杯熱水放在茶几上,她觀察我的樣子,「韓小姐,您不舒服嗎?」
我答覆,「沒事。」
她很焦急,「您不舒服要講,先生叮囑我照顧好您。」
我一言不發坐起,往樓上走,沒理會她。
我迷迷糊糊睡到凌晨,房間裡的壁燈忽然亮起,剎那燈火通明,我感受到極端的白光刺痛眼球,本能用手蓋住。我適應了好久,才慢慢睜開一道縫隙,馮斯乾佇立在臥室門口,廊檐灑下一片菱形的陰影,他身軀恰好在其中,一半是真實,一半是虛無。
我從床上爬起,赤腳走過去,「你應酬完了。」
他淡淡嗯,我伸手替他脫西裝,他握住我手,沉聲說,「馬上還走。」
我低下頭,隱去臉上一閃而過的情緒,嗓音有些啞,惹人可憐的沙啞,「趙秘書吩咐我送文件,不然我才不去丟人。」
馮斯乾挑起我下巴,「丟什麼人。」
我故意演戲,把吃醋演得以假亂真,「哪個小情人不躲著老婆啊,還往槍口撞,我又不蠢。」
他沒說話。
我指尖揉捻他的條紋領帶,「馮太太有沒有生氣。」
馮斯乾仍然沒表態。
我重新伏在他胸口,又過了好半晌,他說,「明晚我不過來。」
我埋在他懷裡嗯了聲。
他垂眸看,「不樂意。」
我仰起臉,「我不樂意,難道馮先生就心疼我,不回太太家了?」
馮斯乾眼裡噙著笑,「說不準我會考慮。」
我鄭重其事,「那我不樂意。」
這次他沒有回應什麼,拇指撫摸著我眼角,從眉尾到淚痣,「很長一段時間都不過來。」
我沒吭聲,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老婆的要回家,太正常了,我巴不得他一輩子不過來。
馮斯乾沉默看了我一會兒,「先走了。」
我裝作依依不捨送他出門,他上車沒有立刻駛離,而是降下車窗,透過夜色問,「還接生意嗎。」
「馮先生二十四小時監視我,我接得了嗎?」
玻璃緩緩升起,遮住了馮斯乾那張好看卻危險至極的面孔,「知道就好。」
他周日果然沒露面,蔣芸發短訊問我馮斯乾的生意搞定了嗎。
我躺在定製的歐式大床,打了一行字——搞定了,一分沒賺,自己還抽不了身了。
我想了想,我在業內地位挺高的,蔣芸每次在小姐妹聚會上都說我是她的接班人,有望坐上讓所有小三一見就喊打的寶座,馬失前蹄太掃顏面了,這顆牙我只能往自己肚子裡吞,我又將編輯好的字刪掉,只回了一個字,沒。
蔣芸回復了一句,「馮斯乾在興茂大廈陪太太逛愛馬仕專櫃,這男人夠難啃,家花野花兩不誤,撤手吧。」
我看完,沒再回她,清空信箱。
周一上班打卡,前台通知我馮董要一杯特濃咖啡,我問她馮董幾點來公司的,她認真回憶,「錄像顯示七點。」
我進入茶水間煮了咖啡,直奔董事長辦公室,越過虛掩的半扇門,看到林宗易在裡面坐著,而馮斯乾正在飲水機前泡茶,我猶豫再三,沒進去打擾,將咖啡擱在牆角。
不多久,林宗易從辦公室出來,路過格子間門外,他駐足,輕扣了兩下門,我立馬起立,「林董。」
他倚著門框,似笑非笑打量我,「傷好全了。」
我抬手觸摸著顴骨殘留的淺色印記,「差不多了,萬幸沒留疤。」
林宗易問,「韓助理換住處了?」
我回答,「是。」
他漫不經心鬆了松勒緊的頸口,「黃家出事,我猜和韓助理有關。」
我早就清楚瞞不住他,馮斯乾在江城手眼通天,林宗易也算得上只手遮半邊天,探個底細輕而易舉,我如實說,「范玲玲上門打了我,馮董知曉了。」
林宗易略詫異,半玩笑的口吻,「斯乾的袒護之心不加掩飾啊。」
我並未因此沾沾喜喜,反而很冷靜,「再如何袒護,不一樣是見不得光嗎?」
林宗易定格在我身上的目光變得深意十足,「韓助理很有骨氣。」
我瞥向過道,正好此時沒有同事經過,「我新地址在瀾春灣。」
瀾春灣是什麼地方,他自然明白,林宗易從我身上收回視線,沒有多言。
片刻沉寂後,我問他,「林董,假如我有求於您,您能否幫我一個忙。」
他神情高深莫測,「韓助理求什麼。」
我攥著拳,「我想離開江城,越遠越好,林董能送我一程嗎。」
林宗易似乎猜到我所求是這個,他沒有絲毫驚訝,「那要看韓助理能回饋我什麼了。」
我拳頭攥得更緊,「我可以盡我所能報答您。」
林宗易不帶半分感情,用一種交易的態度說,「有價值的報答渠道並不多。」
我說,「我目前的確沒有償還林董的籌碼。」
林宗易不語。
我盯著他,沒錯過他任何一個表情,「林董有喜歡的女人嗎?感興趣的也算。」
林宗易直白揭穿,「韓助理想問的是,我是否喜歡你,倘若喜歡,你便有理由求我。」他反問,「你覺得呢。」
我否認,「不喜歡。」
林宗易笑了,「喜歡或不喜歡,如今都談不上,你挺有意思是真的。一個千方百計要逃出牢籠的女人,你的清醒和膽量確實很刺激我。但這份刺激,不足以我付出實際成本救你。」
他系好西服的最後一枚紐扣,「如果你有道行成為他的軟肋,我興許會出手拉你一把。」
林宗易撂下這句,從辦公大廳離去。
我坐回椅子,凝視水杯里源源不斷覆滅的氣泡失神。
從馮斯乾口中奪獵物,不管是生意還是女人,勝率只有五成。贏了要賠進極大的代價,輸了代價則愈加慘重,林宗易衡量大局不肯冒險也是情理之中,除非我能給予比他所付代價更划算的東西來交換,暫時我沒有。
我盤算下一步該怎樣走,馮斯乾不知何時竟然站在我面前,他身影無聲無息籠罩住我整個人,「聊什麼了。」
我猛地回過神,「沒聊什麼。」
他看著我。
我小聲說,「林董知道我住在瀾春灣,會透露給殷沛東嗎。」
馮斯乾隨手翻著我桌上的雜誌,「他應該捨不得送你上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