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韓卿是我女人
2024-10-04 17:47:22 作者: 玉堂
離開文廟接近午夜了,我剛坐上馮斯乾的車,就看見中控台擺著一個巴掌大小的銀白色盒子,捆著紫綢帶,我恍惚意識到什麼,裝作若無其事眺望窗外的燈景,再未往那處瞟。馮斯乾揀起那個盒子,在手心掂量著,「補你的生日禮物。」
我偏頭,笑得風情萬種,那種兩性朦朦朧朧的美感把控得極有分寸,既不曖昧出格,也不過分生疏,刻意拿著一股勁兒,「馮先生親自挑選的嗎。」
馮斯乾把盒子丟在我腿上,系好安全帶發動引擎。
我拆開盒蓋,裡面是一枚紅寶石胸針,色澤極其通透,打磨也精緻,一看就價格不菲,像馮斯乾這種階層的老總,低於六位數的珠寶是送不出手的。
我心不在焉把玩,「馮先生的品味果真如自己所言,格外特殊。」
他目視前方堵塞的車流,「不喜歡?」
我如實說,「不實用,做工倒是很高級。」
他有一搭無一搭叩擊著方向盤的皮套,沒說話。
我突然想到馮斯乾可能有另一重含義。
他打算將我低調藏起,像這枚胸針,並不光明正大曝光在眾目睽睽之下,而是不為人知留在身邊。
我把胸針放回中控台,「太貴重了。」
馮斯乾眯著眼從上面掠過,「不貴,實際價值比我太太給你的報酬少。」
記仇,這男人記仇,動不動就翻舊帳。
我托腮看夜景,沒回應什麼。
四十分鐘後汽車泊在出租屋樓下,我推門下去,馮斯乾叫住我,「東西。」
我猶豫了片刻,不收未免太生分了,我現在夾在他和殷怡中間進退兩難,馮斯乾的眼皮底下我沒辦法逃之夭夭,我又出面陷害了紀維鈞,東窗事發殷怡恐怕要弄死我,再得罪馮斯乾,到時連個靠山都沒有,就剩下任人宰割了。
我深吸氣,接過盒子,「馮先生的生日是哪天?」
車沒熄火,閃著前燈,馮斯乾在一片昏暗之中,枯黃的路燈投射下,他那張臉比任何時刻都英俊有型,「過了。」
我愕然,「你也過了?」
他鬆了松勒緊的領帶,「陰曆過了。」
我思索了一秒,「那陽曆生日不就在最近嗎?」
馮斯乾揭過窗子打量我,「準備補嗎。」
我莫名覺得好笑,當真沒忍住笑出來,他望了我半晌,也隨即笑出聲,很清爽好聽的笑聲,我清了清嗓子,「補,馮先生補了,我沒有不補的道理,禮尚往來。」
馮斯乾是一個不愛笑的男人,多數情況都淡漠正經,偶爾笑一聲也斂去得極快,除非不錯過他所有的表情,否則看他笑純粹憑運氣,「補什麼。」
我正色問,「馮先生缺什麼?」
他停止敲擊方向盤的手勢,「先欠著。」
我彎下腰,上半身伏在窗沿,「欠債我睡不著。」
「事多。」馮斯乾一踩油門,我險些被巨大的慣性拖倒在地,眼睜睜看著他消失於夜幕盡頭。
之後馮斯乾再沒出現過,我們連電話都未打,就像從彼此的世界蒸發。我領教過他的穩,不管是主動狩獵或者被動防守,這個男人非常沉得住氣,假如他是草原上的捕食者,他的同類百分百會餓死。
我如今拿不準他究竟想幹什麼,我對付男人一向知彼知己,拿不準的滋味令我很不安。
直至初七復工,我才時隔五天見到了馮斯乾。
確切說我是從同事小孟口中先聽到了馮斯乾,她們聚集在辦公大廳討論他早晨來公司的場面,「人比人氣死人,那麼多身價幾百億的老闆,光是禿頂這一關,就被咱們馮董茂密的頭髮秒殺,他往那一站,哎,他要是沒結婚啊——」
幾個女員工在一旁起鬨,「沒結婚你怎樣啊。」
小孟面紅耳赤,「我追他啊。閆麗敢把馮董堵在辦公室脫衣服,我也敢啊。」
我不著痕跡放慢腳步,閆麗路子夠野啊,沖馮斯乾脫衣服,這不活膩了嗎,好歹找個泳池,沒有環境烘托,上來扒光了,除了流氓誰能碰啊。
「閆麗那些小兒科算什麼啊,韓卿才有能耐呢。」打卡遲到的趙晴甩在辦公桌一份財經人物的雜誌,「新出爐的,韓卿直接把老闆拐到燈會上過夜了,誰有這能耐,你有?」
她們一擁而上,「真是老闆,他是包了韓卿嗎?」
趙晴挪動椅子,「韓卿這類女人,估計是專門釣魚的,她不會在一個男人的床上長久,再大的冤大頭,能給她十套房嗎?十個男人,再小氣給一套房總給得起吧?韓卿屬於賺那十套房的高級綠茶婊。」
「別說了!正主來了。」員工給趙晴使了個眼色,她扭頭瞧見我,立刻閉口不言。
我面不改色走過大廳,沒質問,也沒翻臉。
途經董事長辦公室門口,我習慣性朝落地窗內瞥了一眼,馮斯乾在桌後專注批閱文件,他今天穿了一件藍綠色的緞面襯衣,純白的棉質長褲,的確和往常穩重壓抑的氣質截然相反,帶點輕浮味,不是貶義詞,是褒義,類似風流,但不明顯,恰到好處的一兩分,迷人至極。
風流感多了膩,畢竟不是每個男人都具有林宗易的特質,把風流的韻致融入骨骼和眼眸,一舉一動,一笑一靜,都讓人很酥,從頭酥到腳趾。99%的男人沒掌握好尺度,會變成大慶油田。
我返回自己獨立的格子間,打開電腦搜索最新一期的《財經人物》,果然是曝光了,我和馮斯乾在文廟放宮燈的場景被拍下,版面不大,報導了兩頁,可招招見血,馮斯乾在男女之事一貫潔身自好,拍到他的實錘太難了,尤其他還已婚,性質更勁爆了,我向下拉滑鼠,一頁是親密照片,一頁是文字,揣測我在助理身份之外和馮斯乾還有什麼關係,是曖昧萌芽的上下級,還是婚外出軌的小情人。
因為閆麗那檔事,大家在明面上全部銷聲匿跡,沒有一個人議論,不過私下卻熱火朝天,依然在公司掀起不小的風波。
趙秘書請了半個月婚假,傍晚回老家了,她手頭沒完成的工作由我負責,我將近期的項目報表送到馮斯乾辦公室,擱在桌角就走,他邁開長腿繞過辦公桌,從背後抱住我,「心情不好。」
我躲著他廝磨我頸部的唇舌,「我從未當過真小三。」
他悶笑,「這回當了一次真的,是嗎。」
「沒當。」我面向馮斯乾,「是外界誤解了。」
他注視我良久,手臂突如其來地一掃,桌上一切被他掃落,他摟著我後退,把我壓在空空蕩蕩的桌面,「二十二歲開始騙第一個男人,至今騙了五年。韓卿,有沒有膽子騙個最厲害的。」
我仰面,跌落他眼底,「我輸了。」
馮斯乾埋在我胸口,深深呼吸著,「敢嗎。」
我問他,「敢什麼。」
他吮著我耳垂,用蠱惑人心的聲音說,「試一試自己騙最厲害的男人能騙到什麼地步。」
分不清是天花板的燈光太刺眼,亦或馮斯乾的體溫太燒灼,我僵硬在他身下,剎那的渾噩,正當我們膠著之際,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馮斯乾瞬間暫停了親吻,他抬起頭,「誰。」
紀維鈞說,「馮董。」
馮斯乾從我上方抽離,我也迅速滑下桌子,站到牆角平復紊亂的氣息,他整理完西褲褶皺,波瀾不驚坐回辦公椅,「進。」
紀維鈞推開門,他餘光發現我在,故意扮作視若無睹的樣子,當初我和他談交易說好了,事成我拿錢出國,互不出賣,就當沒接觸過,對雙方都保險。
初三我把馮斯乾蓋過章的任命書交給了紀維鈞,本來我這麼快得手,他多少會起疑心,只不過疑心被欲望壓制,他自行忽視了。然而緋聞曝出後,紀維鈞的疑心算是完全打消了,本該陪老婆回娘家的日子馮斯乾都被我拴住了,我算計他沒什麼成功不了的。
陰差陽錯,倒推動了紀維鈞跳火坑。
他直奔馮斯乾,俯下身問,「馮董,收到消息了嗎?」
馮斯乾凝視他,平靜不語。
他一副小人得志的做派,「這一招偷梁換柱,出乎馮董意料吧。」
馮斯乾臉上一寸寸結冰,「你插了人。」
紀維鈞低頭笑,「制衡馮董,多麼高明的計策都沒用,無人能比你高明。因此方式不在於強弱,在於奏效。馮董千防萬防,總有防不住家賊的時候。」
馮斯乾面孔終於起了波瀾,「殷怡給你的。」
我全程觀看他們對峙,單獨評價紀維鈞,勉強算一把好手,可惜他性子張揚,太急功近利了,在馮斯乾五指山的覆蓋下,註定翻不出風浪。
紀維鈞說,「木已成舟,知道誰背叛了你,還能如何呢。」
馮斯乾喜怒難辨,「一所破產集團而已,我倒要看看即使你據為己有,又有多大的道行玩這盤棋。」
紀維鈞直起腰,撣了撣西裝下擺,「馮董,你我的較量正式拉開序幕了。」
馮斯乾冷笑。
紀維鈞從他面前揚長而去。
我貼著牆根呼出一口氣。
馮斯乾接連抽了半盒煙,直到西南方的天空從暮色到夜色,他噴出最後一團霧,拿起掛在門後的大衣,乘專用電梯下車庫。
我收拾好包也離開公司,步行去地鐵站坐地鐵,馮斯乾的車在半路攔住了我,他降下車窗,也沒向外看,正好掛斷一通電話。我四下打探了一圈,確定沒有同事經過,快速拉車門坐進后座。
他載著我從城北市中心駛入城南市中心,停在望海樓的後門。
我們一前一後穿過大堂,我包裹得很嚴實,壓根沒露臉,馮斯乾走進203包房,他脫下大衣,轉身看到我如此謹慎的模樣,「怎麼。」
我解下圍巾,沒回答他,馮斯乾也明白我的心思,坐下不再多問。他拾起菜單剛要點餐,對門包廂在這時出來一對男女,男人有六十出頭,利落的銀白色短髮,氣度十分文雅,女人歲數與我相仿,面相極為眼熟,倘若陌生就算了,既然眼熟我本能多留意了一下,原來是關宸。
馮斯乾當即起身走出包房,「岳父,您也在。」
我緊隨其後也出去,殷沛東目光鎖定住我,他在回憶,回憶哪裡見過我,他回憶許久,大致有數了,面色有些陰沉。馮斯乾察覺殷沛東的怒意與不滿,他不露聲色側身,略微擋住我暴露在明亮處的半副輪廓,頗為恭敬對他說,「萬利集團由紀維鈞接手了,是下午的事,我沒來得及告知您。」
他試圖轉移殷沛東的注意力,「紀維鈞很有野心,如果不成全他的野心,他必然會生事,他始終對於您提攜我懷恨在心。」
無論馮斯乾說什麼,殷沛東的目光都並未從我身上移開,他皺著眉頭,「這是你的助理韓小姐。」
我下意識垂眸,迴避殷沛東的審視。
馮斯乾神色坦蕩看了我一眼,他含笑說,「結束了一檔應酬,順便過來吃飯。」
他朝我介紹,「殷先生。」又朝殷沛東說,「韓卿,殷怡朋友安排的助理。」
我儀態端莊鞠了一躬,「殷先生。」
殷沛東問,「殷怡認識你助理。」
馮斯乾高深莫測笑,「不止認識。」
殷沛東到底是一手創立華京的老江湖,不僅手腕了得,眼光更毒辣,和殷家沾邊的人似乎都眼力精準,林宗易是,馮斯乾是,殷沛東亦是,他們洞悉事物的刁鑽角度絕非常人所能及。儘管馮斯乾在這一幕中表現無懈可擊,殷沛東仍舊捕捉到一絲微妙,他看馮斯乾的眼神不很友好,「聽殷怡講你不常回家。」
馮斯乾從容不迫解釋,「她也不常在家。」
隱約有推卸責任的意味。
殷沛東對自己女兒的行為是相當了解的,他態度緩和一些,「他們還沒斷聯繫。」
我低估了馮斯乾的演技,在殷沛東的地盤上把董事長的實權搞到手,再不聲不響地反制殷沛東,他的城府和虛偽已經達到登峰造極的程度。他像是不願提及這段往事,又不得不揭開自己一直忌諱的傷疤,火候處理得特別精湛,「聯繫密切。」
殷沛東臉色難看,「殷怡那裡,我會提點她。」他盯著馮斯乾,「你跟我進來。」
殷沛東撂下這一句,又折返包廂,馮斯乾站在原地沉默數秒,我感覺到他整個人散發出一種極致危險的情緒,但很快他收斂了眼中一閃而過的陰鷙,他看向我,「不影響。」然後跟隨殷沛東進入包間。
關宸伸手替他們合住門,卻沒有跟上,她面帶微笑問我,「韓小姐,介意我在這裡坐坐嗎。」
我立馬邀請她坐,關宸沒有過多的開場白,她直截了當說,「我看新聞了,不瞞韓小姐,其實我很震驚。」
我捏著筷子,「您誤會了。」
「我誤會不重要,沛東誤會了比較麻煩。殷怡是他的獨女,馮董是他精心扶持的接班人,他們的婚姻一旦爆發變數,沛東會想方設法斷絕後患,馮董執掌華京三年,他的勢力根深蒂固,沛東顧慮華京不能完好無損回到自己手裡,所以他不希望發生一拍兩散的結果,他希望維持現狀。馮董和殷怡的婚姻可以名存實亡,但對外絕不可以泄漏任何醜聞,他們永遠是名義上的恩愛夫妻,韓小姐理解嗎。」
我沒吭聲,面無表情望著她。
關宸端起茶杯,將冷卻的茶水潑掉,添了一杯熱茶,她遞給我,我欠身接住,「我目前存在於馮董和馮太太之間,是馮太太的意思。」
關宸笑著問,「韓小姐可否知道沛東和馮董簽署過協議。」
我蹙眉,「協議?」
關宸說,「沛東膝下無子,華京交到馮董手中,馮董要滿足兩個條件,其一是和殷怡結婚,其二是未來不可離婚。」
我鬆開筷子,默不作聲。
關宸說,「殷怡太天真了,從來不是她有資格終止的,包括馮董擁有的金錢和權勢,都要履行協議為前提,殷沛東是操縱風箏線的那隻手。」
一名侍者此刻在走廊外打斷我們,「206包廂的殷先生請兩位女士過去。」
關宸說,「知道了。」
她先起立,「韓小姐,祝你好運。」
我硬著頭皮走向206,進門第一時間便尋找馮斯乾,他坐在緊挨一扇屏風的紅木凳上,不知殷沛東同他談論了什麼,他神情諱莫如深,仿佛被陰霾席捲的天際,在漫長的翻滾後好不容易窺得一道天光乍現,卻並非雨過天晴,反而噴湧出更為激烈震盪的驚濤駭浪。
除了殷沛東和馮斯乾,包間內還有一位男子,他佇立在窗下霓虹燈火最濃烈的位置,我逆光看不真切,好一會兒他放下餵魚的缽盂,不緊不慢回過身,當我看清他的面容,我驚訝於林宗易竟然會在望海樓,而且還旁聽了殷沛東和馮斯乾的對話,他迎上我視線,唇角勾著淺笑。
殷沛東問我,「你認得他嗎。」
我不明所以,點頭答覆他,「認得,林董。」
殷沛東又問林宗易,「你說得是實話。」
林宗易用一方繡著松柏圖案的帕子擦拭雙手,漫不經心嗯了聲,「沒必要撒謊,韓卿確實是我女人。」
我不可置信看著說出這句話的林宗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