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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嫁天下最好的男人

2024-10-04 17:47:22 作者: 玉堂
  我離開望海樓,聯繫了紀維鈞。

  我約他在隔壁咖啡廳見一面,他明白我肯定有進展了,當即在電話里答應,四十分鐘後他趕到見面地點,我們各自要了一杯氣泡水。

  「紀總一直沒回濱城嗎?」

  紀維鈞脫下西裝掛在椅背,「沒得空回,年假前總部事務多。」

  他喝了一口水,眼裡閃動著興奮的光芒,「韓助理有什麼好消息嗎?」

  我鎮定自若說,「恭喜紀總,天賜良機。」

  他更加興奮,「韓助理搞到華京的內幕了?」

  我搖頭,「馮董謹慎,真有內幕被挖掘,十之八九也是假的,用來願者上鉤的。」

  我設身處地為他考慮周全,紀維鈞徹底相信我是他這頭的人了,接下來我就好辦了,「萬利集團目前隸屬華京,馮董不惜和馮太太的舅舅對立,也要收購萬利,可見萬利很有價值。趁著他還未全盤接手,倘若把萬利攥在手中,等於在馮董的喉嚨橫了一把刀,說不準日後是紀總威脅他的籌碼。」

  紀維鈞蹙眉,「萬利是總部掌控,攥在手中談何容易。」

  我用吸管攪拌著杯口密集的氣泡,「我有機會拿到馮董的印章。」

  紀維鈞很感興趣,可沉思了半晌,最終顧慮大過興致,「太冒險了。」

  我反問,「紀總和馮董對著幹,本身就在冒險,不是嗎?」

  他端起水杯沒急於喝,而是審視我,「韓助理懂得商業法嗎,偷梁換柱是判刑的。」

  我不屑嗤笑,「商人的手誰乾淨啊,紀總怕違法,馮董就不怕你反咬嗎。何況紀總給他戴了一頂綠油油的帽子,一家分公司的利益和自己顏面相比,男人會如何抉擇。紀總在眼皮底下與他太太苟且,他不曾挑明,難道不是已經抉擇了嗎。」

  紀維鈞收斂了虛偽的表情,「韓助理一介女流,氣魄夠大,多深的水都敢蹚。」

  我迎上他的審視,「有錢能使鬼推磨,紀總承諾的十套房,那可是真金白銀,我有動力賭一次。」

  他放下杯子,「你有把握神不知鬼不覺拿出印章嗎。」

  我說,「錢到位,你要什麼我拿出什麼。」

  我壓低上半身,紀維鈞也配合我前傾,我們腦袋交錯,我對準他耳朵一字一頓,「糊弄自己被窩裡的男人,不是手到擒來嗎。」

  紀維鈞發出奸壞的笑聲,「那就看韓助理的本事了。」

  和紀維鈞分開後,我驅車抵達馮斯乾的住處,我在車庫看到他的車,又看到窗戶是敞開的,確認他在家,我沒打電話,直接上樓按響門鈴,馮斯乾許久才出來開門。他剛洗完澡,頭髮吹得蓬鬆,散發著清冽好聞的香味,不像平日裡梳得油亮一絲不苟,整個人顯得過於凌厲硬朗,此時的馮斯乾五官柔和了幾分,尤其飽滿的額頭碎發半遮半掩,讓人情不自禁想撫摸。

  有魅力的男人不少,遇不遇得上看命,遇上了能否套牢就得看手段了,殷怡沒這個命,至於誰有這個命最後拴住馮斯乾,起碼手段不能遜色我,他在我使盡渾身解數設下的陷阱里滾了一圈,尋常女人絕對搞不定他了。

  馮斯乾目光定格在我臉上,我說,「公事。」

  他側身,示意我進門,我走入客廳,直截了當說,「黃堯私下見了林宗易,萬利集團已完工的項目存在重大問題。」

  馮斯乾坐在沙發上,波瀾不驚翻出煙盒。

  「林宗易和黃堯聯手演了一齣戲,林宗易親自當誘餌,幫助黃堯甩鍋,你給黃堯的六億周轉資金早已流入索文的帳戶,而萬利的麻煩卻落在華京的地盤上了。你一旦接管萬利,黃堯就會授意媒體鬧大,掀開陳年積壓的那些紕漏,把華京推上風口浪尖,你是負責人,你很可能地位不保。」

  馮斯乾淡淡嗯,「國際商廈的中心支柱不符合標號規格,房梁有塌陷隱患,如果引發事故,會出人命。」

  我愣住,「馮先生知道?」

  他嗑出一根煙,不是黃鶴樓的牌子,是一支粗大的雪茄,他食指與中指旋轉著打火機,神情毫無波動看窗外的陽光,「知道。」

  我這一刻醍醐灌頂,馮斯乾是什麼人物,只有他請君入甕敵人的份兒,哪有人暗算得了他。

  我深吸氣,「馮先生有對策就好。」

  他不咸不淡看向我,「知道底細,沒確定對策。」

  我走過去,「我拉紀維鈞下水了。」

  他撕開雪茄的煙紙,抖出少許菸絲,是味道太烈,他吸不慣,「他下了。」

  我俯下身,「假如這次能拔除紀維鈞,馮先生放我一馬。」

  馮斯乾饒有興味和我平視,「韓卿,別忘了,我替你解決了蘇立,這筆債你沒還清,我放不了你。」

  我重新直起腰,「馮先生真不愧是商人。」

  他壓下打火機點燃菸頭,「賠本的買賣,我從未做過。」

  我告知他需要的東西,馮斯乾翻閱茶几上幾份文件,「在公司。」

  我問他,「這兩天去公司嗎。」

  他左手銜著雪茄,煙霧很稠,他面容幾乎淪陷其中,「看情況。」

  我說,「那我先走了。」

  我正要出門,馮斯乾喊住我,「等下。」他回到臥室片刻又走出,手上是一個黑色收納袋,「你的。」

  我接過打開,竟然是我那件蕾絲內衣。

  我立馬合住,站在原地一聲不吭。

  當初我實在沒轍,馮斯乾死活不上鉤,我只好豁出去玩一票大的,過後回想起來,半透明的蕾絲款確實太騷了。

  馮斯乾打量我的反應,「現在不好意思了,留下它那夜不是挺大膽嗎。」

  我別開頭。

  他鉗住我下巴,迫使我抬起頭面對他,我一言未發搪開他手,從馮斯乾身旁離開。

  我才發現克制自己不墮落是極其困難又考驗人性的一件事。

  這是馮斯乾用赤裸的現實教會我的道理。

  初二晚上我和蔣芸在文廟逛廟會,逛到一半時,她老公讓她回去,說孫子回家了,一塊吃團圓飯。蔣芸馬上要走,我說他孫子你積極什麼啊。

  她愁眉苦臉,「我希望他的子孫後代都接受我。」

  我感慨,「小老頭還挺黏你。」

  蔣芸瞪眼,「瞧不起誰啊?我老公可男人了。」

  我挑選貨架擺放的面具,「上了床呢。」

  蔣芸說,「你管得著嗎?」

  我越琢磨越好笑,「如狼似虎,坐地吸土。咱們芸姐也有為小老頭禁慾的一天啊。」

  她給了我一千塊錢,隨手劃拉貨架,「請你包場。」

  蔣芸走後,我到東街買宮燈,馮斯乾的電話這時打了進來,他問我在哪。

  我回答,「文廟。」

  他嗯了聲,掛斷。

  我壓根沒把這通電話當回事,直到沒多久我再次收到馮斯乾的短訊,只一行字,文廟門口。

  我一怔,旋即逆行人海朝街口飛奔。

  馮斯乾佇立在狹長湖畔的一端,漫不經心倚著車門,風衣下擺捲起夜晚九點的寒風恣意翻飛,他像是感應到我,朝這邊看過來,我提著一盞暖色宮燈,他陷落於一片清冷月光里,我向他走去,他一動不動注視我,似乎在笑,又似乎看垂下的燈暈,我踏過宮燈與月色之間流淌的一條銀河,長裙袂角拂動宮燈搖曳的流蘇穗,穗尾與棉服扣子交纏,像極了我和他那場忘乎所以的情事。

  我恍然發覺,有千千萬萬炙熱的燈火映在馮斯乾眼底。

  我止步於他咫尺之遙。

  馮斯乾鬆了松襯衣領扣,「文件在車上。」

  他說完望向我拎著的宮燈,我拉扯花燈的絨繩,「逛廟會。傍晚有扭秧歌的,我還跟著扭了。」

  他叼著一支煙,明顯不信。

  我將面具和宮燈塞他手裡,一邊哼小曲一邊圍著他身體演示了半段,馮斯乾唇邊笑意越來越濃,他從皮夾里抽出一張卡,在我眼前晃了兩下,「跳得不錯。」

  我盯著那張卡,「送我嗎。」

  他伸手摟住我腰肢往懷裡一帶,唇貼著我耳垂,「你愛錢,我給你錢。」

  我緊挨他肩膀,神態嬌嬈,「馮先生要養我啊?」

  他望了我一會兒,「你像一個人。」

  我小拇指戳點他胸膛,「像誰?馮先生心中還對哪個野女人念念不忘。」

  「有比你更野的女人嗎。」他手背凸起的骨節掃過我細長的眉,一彎寬窄適中的柳葉眉,笑或哭時,它的媚氣最重,「褒姒。周幽王在城池上烽火戲諸侯時,一定沒有料到,這個女人毀了周氏江山。」

  我扭擺的姿勢戛然而止,「我以為馮先生會說趙飛燕,飛燕能做掌上舞,我在唐宮半尺寬的桌上跳舞,也算有她九成神韻了。」

  馮斯乾從嘴角拿下煙,在指尖焚著,「還賭氣。」

  我退後半步抽離他,「跟隨馮先生應酬酒局,跳脫衣舞都是分內之職。」

  他沒回應。

  我撩動有些散亂的長髮,「不陪馮太太嗎。」

  馮斯乾挑著宮燈架子,懸在坑坑窪窪的青石板上晃動,紅紅的光影夾裹我們兩人的身影,仿佛情濃之際的廝纏,他狂熱覆蓋我,我放肆環繞他的樣子,「中午回了。」

  我撥弄著糊宮燈的滾燙紅紙,「關宸應該很合殷沛東的心意,他每天沉迷她,才沒心思插手華京。」

  馮斯乾眯著眼端詳我。

  我說,「論起陰謀詭計,我的確不是馮先生的對手,我無比後悔不自量力接下馮太太的單子。」

  他撣落一截快要燎著手的灰燼,「對你用了嗎。」

  我張了張嘴,終是沒反駁。

  他視線移向遠處,「阻截你攜款潛逃,算陰謀詭計嗎。」

  我面無表情直視他,「馮先生早就清楚我心懷不軌,對嗎。」

  馮斯乾笑了,「對。」

  我說,「是馮先生自己跳入坑裡,利用我這顆棋子和馮太太博弈,真相大白又不放過。」

  那根煙馮斯乾始終沒抽,任由塵霧在空氣中潰散。

  散得差不多時,他掐滅了煙,「走。」

  我不解,「去哪。」

  他把面具和宮燈都扔在道旁的樹根下,先我一步跨入人潮攢動的長街,我轉身去撿燈,還沒來得及邁開步,馮斯乾忽然折返,他叫住我,「再買。」

  我不聽,非要撿回來,「燈芯是刻字的,我刻了半小時。」

  他意味深長看著我,我改口,「至少刻了五分鐘。」

  馮斯乾雙手插在西褲口袋內,眉眼含著笑,「刻什麼字。」

  「我刻了——」我踮起腳同他四目相視,馮斯乾身後是大片大片飄蕩的五彩宮燈,成百上千,成千上萬,自芙蓉街起,至南山路止,紅燭閃爍,綿延百里,他在這場纏綿夜色的盡頭,一雙深沉的眼眸也乍然激情似火。

  「我偏不告訴你。」

  我戲弄他得逞了,滿臉歡喜擠進洶湧的人群,耳畔是呼嘯而過的風聲,還有火燭噼里啪啦融化的聲響,以及馮斯乾被巨大的喧囂所吞噬的兩個字,「韓卿。」

  我扭頭,「什麼?」

  穿過層層潮湧般的起伏,馮斯乾慢條斯理跟在後面,他風姿那樣出眾,即使不言不語,也勝過萬丈華光,茫茫燈海。

  我再未見過比他更耀眼的男子。

  他唇微微闔動,可聽不清任何,我駐足等待他一點點靠近,馮斯乾的眼神沒有溫度,與這裡的熱鬧是相悖的,蒼涼雄渾,消沉兇狠,可他沒有溫度的眼睛又這麼吸引人,像藏了鉤子,勾住所有迷失在他眼睛裡的靈魂。

  我仰面凝望他,「你剛才說什麼。」

  他豎起風衣的領子擋風,「沒說話。」

  我跑到一張台子前,「老闆,我再買一盞燈。」我指著架子上最高的宮燈,「要蓮花。」

  他摘下燈提醒我,「別沉湖,只逛廟會蠟燭能燒一宿。」

  我掏錢的工夫,馮斯乾遞給他一百元,「再拿一個。」

  我說,「馮先生也信嗎。」

  他否認,「賠你的。」

  我舉起新的宮燈,「我有了。」

  他沒有理會。

  角落排起長隊,我等了很久總算輪到一張桌子,趴在上面一筆一划刻字,完全沒察覺一束人影悄無聲息逼近,從我頭頂傾軋而下,我嗅到他身上的男香和嘴裡的煙味,「嫁天下最好的男人。」

  我驚慌失措捂住蠟燭上的字,「看了不靈驗了!」

  馮斯乾輕笑,「不看也不靈。」

  他撂下這句徑直朝前方走,我衝著他背後踹了一腳,馮斯乾頭也沒回,「地上有影子。」

  臨湖長街亮如白晝,一瀉如注的火光淹沒了整座江城,走在前面的馮斯乾也被籠罩得極為不真實。此刻的一切都像是故事裡的橋段,陳舊卻回味無窮。我從不知江城如此大,大到由南向北無休無止,也從不知江城如此小,小到天地世人皆虛無,唯有馮斯乾才是人間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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