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膽大包天
2024-10-04 17:47:22 作者: 玉堂
我和殷怡仍舊約定在Boom咖啡廳會面,我提前一小時打開電腦,拷貝進錄像,做局部的打碼處理,除此之外我還把自己的正臉塗了馬賽克,只保留馮斯乾的正面,他在視頻中暴露得十分清晰,我則相對保守一些。馮斯乾十有八九不肯協商離婚,萬一殷怡豁出去了,跟他擺在檯面上硬扛,這玩意說不準會公開,那時我就是華京集團桃色艷聞的女主角了,真夠刺激的。
我想到這,在胸口標誌性的紅痣上又加了一層馬賽克,我出馬經常穿吊帶,栽我手上的不少倒霉蛋都見過這顆痣,馮斯乾在商場一直潔身自好,有風言風語的女人也就我一個,可只要沒符合的證據,誰都不能把這些扣我頭上。我確認所有畫面萬無一失,才下載到手機里,我沒弄備份,一錘子的買賣沒必要搞後手,又不是什麼好東西,我一不回味二不留念,儲存備份哪天手機丟了反而惹禍。
刪除軟體的瞬間,我突然遲疑了,不受控制點擊了暫停,視線定格在屏幕上兩具相纏的身軀,昨晚那場情事出乎我預料,或許也超出了馮斯乾的掌控,我感覺到一切終結時他內心的矛盾和壓抑,他吸入的每一支煙,都是他走向失控的發泄。馮斯乾的失控不是不得已,是主動接招,當一個一貫沉得住氣的男人開始失控,證明變質了。
我不能預知自己還會經歷怎樣的愛情,擁有怎樣的男人,可我確信我一生最驚心動魄的激情,來自於這個叫馮斯乾的男人。他是一場無端的風波,激活我麻木已久的情感,我承認觸動於他無數個腐蝕人心的吻,他應該也是如此,他的火苗在一次又一次的引導中愈演愈烈,直到昨夜他選擇向欲望投降,也在我震盪的靈魂深處徹底燒了一把火。
這世上有兩種女人,一種貪婪男人帶來的名利,一種是無法抗拒男人本身,我沒有為金錢喪失過原則,但這一刻,我竟然希望我只愛錢,只愛錢永遠不會失控。
從沉寂的海底感受過滔天熱浪,再沒有任何誘惑比它更致命,我恐懼自己從此為馮斯乾的熱浪而沉迷,我明白它不見天日,是道德夾縫裡最隱晦的存在,我不敢也不能為錯誤的故事引火自焚。
驅車趕往咖啡廳的路上我收到了林宗易的電話,我插上耳機接聽,他直接問,「你找我。」
我無意瞥了一眼後視鏡,一輛大型運貨車拉了一噸石灰搖搖晃晃跟在寶馬X6的車尾,而貨車的車尾也跟了一輛商務奔馳,低調勻速前行著,我收回關注,「抱歉,打擾林董的良宵了。」
林宗易笑了一聲,「我可不是興師問罪,只是有點遺憾,韓助理難得想起我,我是不是錯過了良辰美景。」
我單手把持方向盤,打左閃駛上高架橋,「林董真幽默。」
他又重複一遍,「什麼要緊事。」
我思索了一會兒,我和馮斯乾到這一步反正是木已成舟,這事捅出,假如鬧得人盡皆知對我沒好處,我當即用開玩笑的方式糊弄過去,「沒什麼事,晚上失眠了,想聽林董講一講三十六計的典故。」
林宗易自然不信我深更半夜聯絡他是聊兵法,不過我沒說他也沒深究,我聽著電話里咖啡機運轉的動靜,「給您添麻煩了嗎?」
他輕笑,「不會。臨時伴侶而已,不是什么正經關係。」
我果真猜對了,我思來想去,說了一句,「林董的審美口味不一般。」
林宗易顯然也了解那個女人的品性,他喝了一口咖啡,「女人只需要在男人面前扮演他喜歡的樣子,至於私下什麼嘴臉,我不感興趣。一個註定不會成為我妻子的女人,下了床的醜陋與我無關。」
果然是情場裡摸爬滾打的頂級浪子,無心亦無情,隨口點評女人幾句這麼經典,林宗易遊走風月的灑脫和手段,我算學到精髓了。
我停在一個紅綠燈的交口,降下車窗透氣,「林董,您從未動過情嗎。」
林宗易坐在辦公椅,吩咐秘書退下,「什麼情。」
我愕然,「世上還有什麼情嗎?」
他言簡意賅,「真情,假情。」
我說,「自然是真情了。」
他回答我,「從未。」
我實在好奇,「原因呢?」
「不值得動。」
我撫摸著馮斯乾的手帕,那天還他,他沒要,我又拿回家放被窩了,我打算染上我自帶的香味,下班時塞進他手裡,再告訴他香氣是如何來的,撩撥他在之後的夜晚輾轉反側,難以擺脫我的蠱惑。可我放了兩天,帕子還是一股屬於他的男香,連我身上也全部是他的味道,清冽又深刻。
「林董,您會愛上已婚的女人嗎。」
林宗易叩擊桌角的聲響戛然而止。
我問您會嗎?
他不知在考慮什麼,許久說,「如果是一個很吸引我的女人,也許會。」
我斬釘截鐵,「我不會。」
林宗易笑著,「別太早下結論。」
我只顧說話,沒留意信號燈,後面車輛不斷鳴笛,我一踩油門,「天下男人多如牛毛,我為什麼想不開挑戰世俗呢。」
林宗易意味深長說,「有黃金的少數人制定社會法則,道德觀念是最虛無縹緲的東西,比如我這類人,很容易改變它,當然就無視了。」
我拐彎途經一家藥店,減速靠邊停下,「林董,不耽擱您忙了。」
我解安全帶的同時,林宗易問,「看新聞了嗎。」
我推門下車,心不在焉問,「什麼新聞。」
「衝冠一怒為紅顏。」他嗓音含笑,「馮斯乾也忍不住替女人出頭了。」
林宗易撂下杯子,漫不經心的口吻,「王明遠是你的仇家。」
我如夢初醒,「王明遠的小女友蘇立,是我的仇家。」
他淡淡嗯,「華京攔截了王氏集團一樁跟進半年的生意,馮斯乾與王明遠以前從沒過節。」
馮斯乾當著我面給王總的那通電話,原來是下最後的通牒,假如王明遠低頭求和,就必須把蘇立廢了,有蘇立的下場做例子,李文博也好,其他蠢蠢欲動的仇人也罷,肯定都老實了。
我這一晚兌換的報酬,馮斯乾算是相當捨得給了。
林宗易說,「我挺期待馮斯乾墜入韓助理的情網,想想就很有意思。」
我默不作聲掛斷了電話。
我進入藥店,直奔角落的收銀台,「有緊急藥嗎?」
櫃員問我,「多久了。」
我說,「十個小時。」
她取出一盒,我交了錢出來,擰開水瓶灌入一粒,把剩下的扔進垃圾桶。
二十分鐘後我抵達Boom,殷怡在老地方等我,她這次特別激動,我剛坐下,她就迫不及待求證,「馮斯乾跟你睡了?」
我平復了一下情緒,將一個信封和手機擱在桌上,「照片和視頻的截圖在信封里,完整的錄像在手機里。」
殷怡立馬伸手拿,我先她一秒摁住,「我要兩百萬。」
她蹙眉看向我,「韓小姐,你要得太高了吧。」
我說,「這幾天我會離開江城,我認為我給您的物證有兩百萬的價值。」
殷怡的手懸浮在信封邊緣,「韓小姐要離開江城?」
我深吸氣,「對。」
她挑眉,「你的突然決定和這單生意帶來的後患有關嗎?」
我看著玻璃杯里的氣泡水,「是我自己的問題。」
殷怡沉思了片刻,「錢好辦,我先驗貨。」
我沒動。
她從皮包里掏出支票簿,寫下兩百萬的數額,放在桌子中央,「可以了嗎?」
我挪開手,殷怡剛要拾起,目光不經意越過我頭頂,她面色驟變,我看出她不對勁,正想循著她目光回頭,她制止我,「別動。」
我不解,「馮太太,您不舒服嗎?」
殷怡閉上眼,懊惱擠出三個字,「天殺的。」
我還沒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身後猝不及防傳來馮斯乾的聲音,「你怎麼在。」
我整個人剎那僵硬住。
殷怡起身,「斯乾,真巧。」
她使了個眼色,示意我趕緊收拾,我胡亂一掃,大部分都掃進包里,唯獨信封掉在了地上。
馮斯乾這時恰巧走到我身旁,他彎腰撿起,拿在手中看了一眼,一摞相片滑出信封,露出一半的色彩,是一男一女環繞的雙腿,男人健碩修長,女人白皙嬌弱,尤其是腳踝處的桑葉型胎記,簡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我還記得他倒在床上,一邊淌汗一邊凝視那塊胎記,他喜歡它的形狀和觸感,他用燥熱嘶啞的音色說,「韓卿,你是天生的妖精。」
我腦海迴蕩著那副場面,心臟劇烈跳動起來。
殷怡有些慌亂,「韓卿,你的東西你收好了。」
我回過神,從馮斯乾手中搶過信封,「馮先生...」我意識到場合,又迅速改口,「馮董。」
馮斯乾又看了我一眼,神色如常,「嗯。」
殷怡挽著他手臂,「斯乾,初二回娘家,你別忘了陪我。」
馮斯乾皺著眉,「今天什麼日子。」
「二十九啊。」
馮斯乾若有所思眺望窗外,「過年了。」
他的臉映著櫥窗透入的雪色,鋪天蓋地的白茫茫的冷光,「明天回家。」
殷怡的演技也不賴,她裝得很興奮,「爸爸知道你回去,會非常高興的。」
馮斯乾問她,「你和韓助理很熟。」
殷怡臉色有點不自在,但很快恢復正常,「不算很熟,在對面商場碰上的,就約了下午茶。」
馮斯乾面無表情,「下午茶。」
殷怡一怔,「哦不是,約了午餐。」
馮斯乾望向她,望了好半晌,他笑了,「我在樓上見客戶,剛結束。」
他說完徑直走出咖啡廳,殷怡莫名其妙,「馮斯乾在咖啡廳見客戶?」她大驚失色,「韓小姐,他是不是發現我們的交易了?」
我裙子幾乎濕透了,臉也煞白,「馮太太,咱們先分開,改日再說。」
殷怡雖然急迫,但也明白時機的重要性,她沒有阻攔我。
我追出咖啡廳,在附近幾條街道搜尋了好久,終於看到馮斯乾的車,泊在最偏僻的一處。灼人的雪光籠罩住車廂,也淹沒了他,他面容陷入那樣明亮濃稠的光影盡頭,清清靜靜的英氣,不言不語的淡泊。
我站在台階上,他忽然偏過頭,我們隔著靜止的空氣和飛揚的塵埃,在這條開滿白梅的巷子四目相視。司機閃了兩下燈,探出胳膊朝我揮手,我沒吭聲,走過去,司機下來,「韓助理,您上車。」
我拉開車門坐進去,司機從外面關住。
我強作鎮定,「馮先生。」
馮斯乾解著西裝紐扣,反手甩在副駕駛,「準備潛逃。」
他用最雲淡風輕的語氣,卻逼出最危險壓迫的質問,我本能捏緊坤包的拉鏈,馮斯乾眯眼,盯著我這個心虛的動作,他食指一扯背帶,將包里的物品統統倒出,他夾住那張混亂中裹進相片的支票,此時的他仿佛一灣深不可測的海域,在平靜海面之下翻滾著巨大的漩渦,「兩百萬。」
馮斯乾嘴角噙著一絲笑,「夠用嗎?」
他眼睛太過深邃,像包藏劇毒,衝擊得我五臟六腑都裂開。
他一言不發壓下打火機,從邊角向上焚燒,數字頃刻間被烈火吞噬,「在我眼皮底下逃跑。」火焰燒到馮斯乾指尖,他不疾不徐拋出窗口,「你真是膽大包天。」
支票燃成細碎的灰燼,風一吹,化為烏有。
我只能硬著頭皮繼續撒謊,「我沒想逃,是馮太太提出加錢,要更多的物證,我拒絕了。」
我已經不敢再奪,任由他翻出手機,他打量著外殼,一部款式很老的舊手機,起碼四五年了,我專門用來接洽業務的。馮斯乾開機調出視頻,饒有興味觀賞一個剪輯片段,長達1小時的視頻我保留了最濃縮的9分27秒,演繹盡難分難捨。
他神情喜怒不明,「拍攝角度不錯,很嫵媚。」隨即挨近我,「叫聲也勾人。」
我恍惚的間隙,馮斯乾倏而變了臉,他抬手掐住我脖子,狠狠抵在車門上,他的每一寸皮肉都像刀刃一樣堅硬,「和我玩兩面派,是嗎?」
我用力搖頭,可我的否認太蒼白,我被他抓了現行,我分明要出賣他,卷錢遠走高飛,我犯了馮斯乾的大忌。
「我提醒過你,無論你拿到什麼,殷怡都贏不了。離婚與毀掉我這兩件事,不是她想像那麼簡單。」他強行掰開我的唇,注視著裡面嫣紅的舌尖,「多麼令人慾罷不能的一張小嘴,除了謊話連篇,我還真捨不得。」
馮斯乾面對我的眼淚,他笑容越發大,「你說我舍不舍呢,韓卿。」
馮斯乾長相本就冷峻凌厲,皮膚又濃白,不苟言笑的氣度更是格外淡漠,此刻他發了狠,眉眼間的戾氣陰鬱至極,我膽戰心驚望著他,我知道他憎惡什麼,欺騙,算計,謊言,我在一夕間挑釁了他三道底線。我吃力喊他,不是馮先生,也不是斯乾,是斯乾哥哥。
情濃之際抱著他,是他誘哄了我,還是我魂飛魄散失了理智,我喊得就是斯乾哥哥。
我癱軟在座位上,眼前是一片揮之不去的烏黑,所有都模糊不堪,像一團燒焦的雲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