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愛你
2024-10-04 17:47:22 作者: 玉堂
華京這起事故導致我被曝光了,在採訪鏡頭裡露了臉,接下來幾天我的電話幾乎被打爆,一些關係不錯的同行問我是不是打算金盆洗手逃竄海外,畢竟有不少從我手上吃過虧的男人都在找我尋仇,露臉完全屬於自報家門。其中一個叫蔣芸的女人跟我最合得來,我第一單生意是她介紹的,我成氣候之後聯繫就少了,據說她在市中心盤了店開酒樓,我答應她過去見一面。
車途經橫濱大道時,擱在副駕駛的手機響了,來顯是馮斯乾的司機,我插上耳機接通。
「韓助理,您為什麼沒上班?」
我沒回,乾脆摁掉,他再打繼續摁掉,司機很識趣不打了。導航提示我又行駛了八分鐘,馮斯乾的電話終於打入。
我笑了,欲擒故縱是我的拿手好戲,我沒失手過,這八分鐘他一定滿腦子都是我,猜測我有沒有去釣別人,會不會跑路了,還是遇到麻煩了,我越不回,他越忍不住,馮斯乾是一個相當沉得住氣的男人,當他行動的一刻,我的劣勢就開始翻盤了。
我接聽,很自然稱呼,「斯乾。」
那邊沉默片刻,「喊我什麼。」
我立馬改口,「馮先生。」
他沒出聲。
我單手扶著方向盤,「您的名字,和一個詞一樣動聽。」
馮斯乾似乎敲擊電腦鍵盤,像聽見,又像沒聽見,總之他沒有回應。
我溫柔的聲音說,「我愛你。」
他在車上的全部動靜都戛然而止。
我瞧著後視鏡里笑得媚氣的自己,腔調也媚得恰到好處,「斯乾比我愛你這個詞還要動聽。」
我想像著他此刻的模樣,或許習以為常,平靜淡漠,至多在黑亮的眼眸里流過一絲光。我腦海不由自主浮現出他那天沉入激盪的漩渦里,結實的身體在透明的水色里釋放出要人命的性感,不止是一副單一的身體,他梳向頭頂的利落短髮,凸出的背部骨骼,他分明抿住卻又被我撩撥到微微張開的唇,以及小腹的一顆黑痣。他的性感無法形容具體是哪裡,可偏偏他的一切都那麼性感。
馮斯乾依然沒回應我,
我無所謂他答不答覆,他肯讓一步,我就贏了一步,「您給我打電話,想我了呀?」
他重新投入到手頭的公務,「上班。」
我十分瀟灑,「不上了。」
馮斯乾又是一頓。
「您不喜歡我,我還上班幹什麼。」
他呼吸聲傳來,「騙了就跑是嗎。」
我說,「騙財騙色,我哪個也沒騙到。」
馮斯乾的呼吸間隔愈加長,氣息也愈加重,「未遂同樣是錯。」
我調頭開上高架橋,「那我就逃,逃出省,出國。縱然馮先生手眼通天,也尋不見我。」
「你逃個試試。」馮斯乾沒再和我胡扯,撂下這句警告便終止了通話。
我目視前方的蛇形盤桓道,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
到達望海樓是半小時後,蔣芸告訴我的地址在二樓走廊盡頭的雅間,我進門就愣了,她搞得陣仗挺大,來了足有七八個姐妹,有一個還抱了孩子,她發現我一直盯著她懷裡的小男孩,趕緊澄清,「我客戶和小三的私生子。」
我解開大衣的扣子,「歸你了?」
她擺手,「我把小三氣得瘦了十五斤,瘦脫相了,臉蠟黃特丑,男人不要她了,要孩子啊,我一時沒找到機會抽身,等他老婆結完帳我就消失。」
我問,「多大了。」
她說,「十個月,早晨我帶著他去兒童醫院打疫苗了。」
蔣芸從裡間的洗手池出來,她看見我,衝到面前摟著我肩膀,「為你們隆重介紹大名鼎鼎的韓卿,膽子多肥啊,華京集團負面新聞代言人——」她興致勃勃看我,「被一群男人聯合追殺了吧?」
我在桌子底下擰蔣芸的大腿,讓她別胡說八道,她坐下給我倒了一杯酒,「有出息啊,馮斯乾的單子你都敢接,我以為你活膩了。」
我凝視著源源不斷注入杯口的紅酒,「沒料到這麼複雜,已經後悔了。」
蔣芸也給自己斟了一杯,「有什麼可後悔的,吃這碗飯本來就風險大,你以前從來不抱怨,難道你動感情了?」
我剛要端杯子,手猛地一抖。
對馮斯乾動感情。
聽上去很荒謬,我在入行時就很清醒,自己接待的是已婚客戶,任務是殲滅小三,而不是當小三,就算再優秀的男人也絕不能失控,何況99.9%的男人是那種有錢沒臉,有勢沒德,不值得我扼殺底線。但不可否認,馮斯乾的確是一個非常有魅力的男人,我深諳兩性關係之道,也明白情慾禁不起遊戲,將自己玩進深淵裡的不乏頂級高手,在極度惹人沉迷的環境裡,把控自己的感情不偏軌,其實聖人都費勁。
蔣芸捅我胳膊,「我給你看一個男人。」
她把手機遞來,我瞥屏幕上的照片,「你爺爺?」
她瞪眼,「我老公!」
我晃悠著酒杯,「嫁他兩個月然後繼承遺產。」
「放屁吧。」蔣芸沒好氣,「我們是真愛。他可疼我了,我活到今天,就他對我最好,而且他不是圖我漂亮。」
我夾了一塊海參,「他倒是想圖,他那玩意兒能行嗎。」
蔣芸托著腮,「我老公的兒女和孫子,都極力反對他再婚娶我。」
我被逗笑,「他孫子都不同意啊?」
蔣芸突然一本正經握住我手,「韓卿。」她眼眶泛紅,「我媽去年肝癌惡化,我和僱主談價錢時她死的,我特希望有個男人呵護我,這十年養家撐得太累了。」
我看著她,「我理解。」
她擦掉眼淚,「我簽婚前協議了,不分他財產,我自己要求的。韓卿,我現在很幸福。」
我點頭,「傻人有傻福。」
她大笑,「你最後可別嫁一個比我老公還老的。」
我說,「降服我的男人還沒出生呢。」
蔣芸補了口紅,舉著杯子跟她們划拳,我起身要去洗手間,目光不經意掠過門外的過道,一眼看到剛出電梯的馮斯乾,他身後還跟著一個女人。
二十五六歲的年紀,和我相仿,長相蠻清秀,一張標準的娃娃臉,圓潤白淨,挺顯小的,就是身材沒胸沒屁股,除了嫩,沒什麼優點了。
馮斯乾單獨帶女人吃飯,肯定是私事,女人不是圈子裡的富太太,那基本排除應酬,也不是妖艷賤貨,莫非他真實的審美嗜好,是這種清湯寡水的?
我拿起大衣當即要跟上,蔣芸拉住我,「你要走啊?」
我沒空詳細解釋,只模稜兩可說,「馮斯乾在隔壁,你幫個忙。」
都是打獵的老獵人了,蔣芸一聽就知道我要她幫什麼忙,她走到門口攔住送餐的侍者,「隔壁是華京的馮董嗎。」
侍者說,「是馮董,他和一名年輕女士,進屋就關門了。」
蔣芸囑咐他,「你一會兒進去留一條門縫,用餐車擋住。」
她交待完回來落座,「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馮斯乾在商人中的口碑,那是當代柳下惠,原來不去酒店開房,來酒樓雅間邊吃邊玩,難怪沒人撞見。」
我把手機調成靜音,她們喝酒喝得凶,我也沒打招呼,和蔣芸道別後,直接走出雅間,侍者先進入包廂,堵門的餐車大約一米高,我略微半蹲著,裡頭的人不仔細看,壓根看不出端倪。
女人沒坐,站在馮斯乾的左側,正好面朝門,「馮董,殷沛東的生育能力很弱了,我懷不上孩子。」
馮斯乾觀望侍者清洗餐具,指尖在桌沿有一下沒一下地叩擊著,神情喜怒不明。
「兩年了。」
他講了這三個字,女人立刻害怕了,跪在他腳下,「馮董,我會想辦法。」
侍者瞬間嚇一跳,斟滿的餐前茶被濺出幾滴,馮斯乾本身是一個極具修養的人,他並未怪罪侍者的失誤,抽出紙巾擦拭著袖口處,「你出去。」
我敏捷一閃,背靠牆壁躲藏,侍者推著餐車打開門,我朝他使眼色,他一聲不吭往相反的方向推走了。我對準木門掀動衣擺,製造出一陣風拂過的假象,將輕輕掩住的門扉又吹開兩厘米縫隙。
馮斯乾喝了一口茶,「關宸,我從會所贖出你,送你進殷家,我要你捏住殷沛東,你至今沒有完成。」
被稱作關宸的女人恭恭敬敬跪在地上,「最近殷沛東很信任我,他在書房的時候我也可以自由出入,您想要的東西,我很快能得手。」
虛虛無無的陽光形成斑駁的網狀灑入窗戶,投映在馮斯乾的側臉,越發顯得詭譎莫測。
我憋著氣,整個人緊貼牆角,殷沛東的情人竟然是馮斯乾派出的奸細。
一旦他掐住了殷沛東的咽喉,等於掐住了華京集團的命脈,雖然馮斯乾如今是董事長,可只要殷沛東活一天,他便是董事局公認的幕後當權者,他的分量比馮斯乾更重,他們產生了分歧,馮斯乾也只能讓步,除非端了殷家的窩,他才能真正操控華京據為己有。因此他不離婚,有一部分原因是需要殷怡做人質,假如他最終沒能斗贏殷沛東,唯一的女兒在手,殷沛東多少要顧慮。
好一盤深謀遠慮的計中計。
就在我震撼於馮斯乾高明厲害的手段,忽然間嗅到一股格外清奇的香味,我沒有聞到過那樣清冽的香味,像淬了汁的竹葉,或者蘭花的花蕊,潤物細無聲一般滲入空氣。
我低下頭,光潔的大理石磚上搖曳著一個男人的影子,他同我咫尺之遙,我們的兩縷身影近乎重合,男人領帶的尾端還勾著我圍巾,一寸寸纏繞,再一寸寸分離,我仿佛經歷過這一幕,在濱城的射擊場,也是如此相近。
我失神之際,男人俯身,他挨著我耳畔問,「你在偷聽什麼。」
他話音落下的同時,動作極快捂住我嘴,我根本來不及應對,男人炙熱的身軀抵住我脊背,拖著我往後退,「別叫。」
我反應過來,掙扎著廝打禁錮我的那隻手,男人紋絲不動,牢牢地囚住我,直到把我拖進對面的一扇門,反鎖後才鬆開手。
我急促轉身,手背使勁揉搓著嘴唇沾染的氣味,淡淡的薄荷茶與麝香的氣味,來自於男人修長的手指。
男人背對四四方方的窗柩,面容被灼人的光暈覆蓋,我只看清他身上的墨綠色格子風衣,精緻到沒有半點褶皺和灰塵,他的輪廓也熟悉,是男人中少有的魁梧英氣,我眯著眼,試圖在極為明亮刺激的光線里聚焦。
他意識到自己站立的角度反射出是一片金燦燦的光,隨即朝一旁傾斜了半米,男人的一切在我視線中漸漸明朗清晰,是林宗易。
我徹底回過神,站好頷首,「林董。」
他打量我的表情,「韓助理面對你們馮董千嬌百媚,面對我連莞爾一笑都困難。」
馮斯乾接招一向有分寸,司機,趙秘書和紀維鈞之外,並無其他人真切見過我們出格的舉動,我勾引他也在私下出手,所以林宗易這一句感慨,我極其不解。
他臉上笑意未減,「韓助理要怎樣報答我。」
我疑惑,「報答您?」
他轉動著拇指佩戴的白斑玉鑽戒,「看過動物世界嗎?在獅王的領地,任何一隻雌獅都從屬它,即使它沒有占有,沒有動心,雌獅與獅王也是俘虜和主宰的關係。當一隻異地的雄獅侵入獅王的領地,要掠奪雌獅,獅王的征服欲將前所未有爆發。韓助理使盡渾身解數沒有攻下獵物,我扮演入侵爭搶你的雄獅,助你一臂之力,不應該感謝我嗎。」
我故作不懂,「我不看動物世界。」
林宗易從風衣口袋內取出一枚信封,不疾不徐啟開封口,倒出裡面的紙片,是幾張相片,「紀維鈞把這些交給我時,我對韓助理的興趣,又增添了幾分。」
他專心致志審閱相片,沒放過一處細節,尤其我親吻馮斯乾鼻樑,由於被兩輛車的玻璃遮掩,我的唇與他的面孔無比模糊,可正因朦朦朧朧,才動情曖昧至極。
我一語道破,「紀總是您的人。」
林宗易若有所思,「不算是。」
「紀總與馮董不和睦,您與馮董是對手,共同的敵人,當然能成為暫時的盟友。」
林宗易眉眼間的興味更濃,他笑著注視我,「善解風情又八面玲瓏,這樣一個女人,不僅情史寥寥無幾的馮斯乾會動搖,縱橫歡場多年的我,心中也要再起波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