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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出水芙蓉

2024-10-04 17:47:22 作者: 玉堂
  周六早晨我在一片停電的黑暗中醒來,窗外天色灰濛濛,下了一夜的大雪覆蓋江城,街道幾乎沒有聲響。一簇車燈折射在紗簾上,很刻意地定格了許久,我掀開被子下床,走到窗台,漫天雪霜的盡頭是天光乍亮,在雪色與月色、雲光和路燈之間,窄窄的一縷線,馮斯乾的銀灰色風衣沿著線被拉得很長,長過天際。

  我頓時困意全無,揉了揉眼皮確定自己沒看錯,探出身呼喚,「馮先生!」

  馮斯乾望向我這扇窗,他面容被雪花吞噬,看不真切,白皙挺直的鼻樑染著淡淡凍紅。

  我驚喜又茫然,「您來接我嗎?」

  空曠的巷子瀰漫著我的回音,我們視線交匯的一刻,賓利掃出的白光也熄滅。馮斯乾把頸間的圍巾向下壓了壓,口型似乎在說什麼,可大雪鋪天蓋地,他的一切迷離又模糊。

  「四樓的喊什麼!才六點鐘還睡不睡覺了!」

  馮斯乾看了一眼三樓敞開的窗戶,他別過頭,眼底一閃而過的笑意。

  我迅速衝進浴室清洗,穿上外套飛奔下樓,馮斯乾不緊不慢焚了一支煙,稀薄的白霧在唇邊散開,分不清是他呼吸還是吐出的煙氣。

  我跑到他面前,將踩歪的高跟鞋扶正,「馮先生,我們不是約定八點鐘在公司集合嗎。」

  司機降下車窗,「韓助理,你手機一直關機,馮董馬上去機場,那邊臨時加了一檔應酬。你再不起床,馮董就自己出差了。」

  我急忙解釋,「手機沒充上電,公寓跳閘了。馮先生等多久了?」

  馮斯乾沒吭聲。

  我租住的小區偏僻,電力經常供應不足,其實這幾年我攢了挺多錢,不過我不敢買房子,怕上門尋仇。那些男人在各自的圈子裡有頭有臉,私下報復我易如反掌,我一般完成一單生意會去隔壁城市避風頭,沒生意也基本三個月就跨區換房子,而且是混跡在魚龍混雜的老小區里,任憑男人掘地三尺也挖不出我。

  我拉扯馮斯乾的衣角,「我也想吸一口,太困了。」

  馮斯乾看著我,「你會抽菸。」

  我說,「您教我啊。」

  他沒反應。

  我一把奪過馮斯乾手上的煙,含住他咬過的菸蒂,舌尖吮吸著,溢出斷斷續續的唾液聲,很隱晦卻又讓人躁熱難抑的挑逗,馮斯乾面無表情眯著眼。

  煙霧盤旋而上,像翻滾的青色潮汐。

  我壓根不會抽菸,因此沒有吸進喉嚨,只是在口腔里打個轉兒,就對準他的臉噴出,他沒躲,任由我嘴裡牙膏和尼古丁交纏的味道淹沒了他,「馮先生,我們這樣算是間接接吻嗎。」

  馮斯乾揭過擴散的煙塵和我對視。

  我吸了幾大口,直到菸蒂融合了我們兩人的氣味,我才把半支煙又塞回他唇內,馮斯乾沒有張開嘴。

  我莞爾一笑,「嫌棄我啊?」我踮起腳,將舌根底下殘存的最後一絲濃霧渡進他的唇縫,他身後是汽車,前面是我,退無可退,「我很乾淨的,您信不信?我沒愛過幾個男人,我曾經發過誓,我愛上的男人一定是天下最厲害的男人。」

  馮斯乾注視著那枚菸頭上屬於我的齒印,很小很細,他從未見過我如此模樣,我的骨骼,我的眼睛,我的全部,都那麼不安分,那麼瘋狂極端,一張純情到極致的面孔,一具撒野而妖嬈的靈魂。

  我掰開他手指,強迫他銜住煙,「您教我,我立馬就學會了,對嗎?」

  馮斯乾自始至終沒有開口,他食指和中指夾著煙,不抽也不熄,在快燃盡的時候,將那支煙丟在了雪地里。

  他拉開車門彎腰坐入,我也上車,司機調頭駛向通往機場的高速路段,我坐穩後拍打駕駛椅,小聲問,「馮董等多久了。」

  司機說,「我們也剛到,昨晚馮董回家了,從春風路過來。」

  這個回家的含義我很清楚,是回他們夫妻倆的家。馮斯乾翻著雜誌,玻璃上籠罩一層厚厚的哈氣,他整個人像火爐一樣乾燥暖和,我情不自禁挨過去,一邊偷窺他的雜誌一邊委屈的語氣說,「您可真聽馮太太的話,她來一次,您就回去了。」

  按道理講,馮斯乾已經徹底掌握了財政大權,馮太太是個沒價值的擺設了,可殷怡的娘家不簡單,即使他如今具備能力掣肘甚至脫離殷家,也得再三籌謀,因為殷家還有他的老丈人和林宗易,都是商界摸爬滾打的狠角色。所以殷怡發話了,馮斯乾必須走個過場盡一盡丈夫的義務。

  「您和馮太太和好了?」我掌心蓋住雜誌上他正在瀏覽的位置,「您以後都回家住嗎。」

  馮斯乾一扭頭,看見我挎著小臉兒,他合上雜誌,「你管太多了。」

  我可憐巴巴,「我捨不得您。」

  他望著外面的雪景,默不作聲。

  我腦袋倚著他手臂,曖昧至極的姿勢。司機從後視鏡一瞟,升起擋板隔絕了前後。

  我嘴唇貼在馮斯乾耳朵廝磨,「那您捨得我嗎?您連我的衣服都沒還給我。」

  他胸口微微起伏,仍舊沒半點回應。

  馮斯乾將窗子打開一條縫隙,呼嘯的風雪灌入,我眼前仿佛被什麼東西遮住,我試圖拂落,可拂偏了,他此刻忽然伸出手,指尖隔著一厘距離,擇掉粘在我睫毛的紅梅瓣。

  我心臟狂跳不止,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和我接觸,儘管並未實際觸摸到,也是相當不容易的突破。我緊接著在他耳垂落下一個很輕的吻,馮斯乾不著痕跡僵硬住。

  我噓聲說,「假如我現在還沒醒,您會上樓敲門嗎?我平時裸睡,萬一撞見了怎麼辦。」

  他不再出聲,閉上眼養神。

  四十分鐘後我跟隨馮斯乾進入頭等艙的候機室,我先給手機充了一點勉強夠打電話的電量,然後藉口去衛生間,藏到過道的角落聯繫殷怡,我問她合約還繼續嗎。

  她立刻明白我誤會了,以為她要放棄離婚,「韓小姐,我並不是改主意了,我們各有各的計劃,想要的結局不衝突。」殷怡非常懊惱,「我本來準備拍幾張親密照片證明我們感情好,坐實他同期出軌欺騙我,可是馮斯乾沒睡在臥室,他凌晨回來說要加班,後半夜都在書房辦公。之前在他住處,保安告訴我那層的攝像頭壞了,我們擁抱的錄像我沒有拿到。」

  要是別的男人,我肯定不可思議,畢竟殷怡長相還可以,身材保養也好,哪怕是逢場作戲也沒道理分房,不過馮斯乾能幹出這事,百分百正常,因為他的清心寡欲簡直出神入化了。

  當然,不排除另一種可能,我和殷怡說,「我懷疑他知道您的意圖,故意不漏把柄,保安興許是他授意的。」

  殷怡說,「韓小姐,我所有的希望都押注你了。」

  飛機臨近中午降落在濱城國際機場,馮斯乾提前安排了飯局,在和平西道的水晶宮酒樓。我跟著他走進雅間,裡面有七八名派頭很足的中年男人,我都不認識,應該是當地的大人物,要麼有勢,要麼有錢,否則請不動馮斯乾。

  我們是最晚到達的,馮斯乾在掌聲中自罰了三杯酒,他坐下後,右邊戴眼鏡的男人給他遞了一根煙,「馮董,自己來的?」

  他婉拒了香菸,男人自己嘬著,「索文集團的林董上午到的,黃堯親自迎接。」

  馮斯乾搖晃酒杯,沒接茬。

  男人說,「您看中了萬利集團,業內早已心照不宣,資本雄厚的企業還敢與您爭上兩輪,差距大的都不耗時間了。」

  馮斯乾飲了一口酒,「黃堯在什麼地方。」

  男人回答,「萬科辦公樓,和林董一起。」

  馮斯乾取出西裝口袋內的手機,擺弄了兩下撂在桌上。

  這時我聽到有人叫我名字,我轉身張望門外,是趙秘書,我趕緊出去,她給我一份資料,「馮董需要的合同。」

  馮斯乾今天提早了兩個小時出發,我根本來不及返回公司拿這份文件,所以起飛前他通知了趙秘書搭乘下一架航班送來,我接過文件袋,一臉歉意,「辛苦你一趟。」

  趙秘書說,「馮董每次到濱城都會去天匯洗浴中心四樓的游泳館健身,你務必打點好。」

  我一愣,「這次也要去嗎?」

  她點頭,「從無例外。」

  我腦海驟然生出一個打算,我笑著說,「我記下了。」

  我目送趙秘書離開,回到雅間直奔馮斯乾的座位,我俯身說,「馮先生,我肚子不舒服。」

  馮斯乾皺著眉頭。

  我央求他,「我請半天假。」

  他沒說話。

  我把文件交給他,此時周圍談笑風生,沒有人關注這邊的情況,我手撐在他肩膀,有意無意地撫過堅硬的發茬,「如果逮到我撒謊,您會生氣嗎?」

  馮斯乾說,「看什麼謊了。」

  「無傷大雅,小謊怡情那種。」

  旁邊的男人向馮斯乾敬酒,我趁他接住杯子無暇顧及我的時機,悄悄溜出了酒樓。

  我攔住一輛計程車趕往天匯洗浴中心,找到管理員讓他按照我的要求布置泳池,馮斯乾游泳一貫都是包場,水也會換一池新的,他從不用別人下過的池子,幾桶牛奶相繼注入池中,清水逐漸變成朦朧的乳白色,我坐在大理石台上,化了一個防水的淡妝,一陣腳步聲從換衣室方向由遠及近,最終停在走廊外。

  我知道馮斯乾來了,毫不猶豫脫掉浴袍,只穿著比基尼,兩條腿沉入水裡,細膩光滑的皮膚在水光襯托下散發出光暈。

  我沉入的同時,門也被推開,馮斯乾和一名年輕男人一同進來,「查到什麼了。」

  男人說,「林宗易公司帳面的流動資金有十二個億。」

  馮斯乾神色陰鬱。

  男人又說,「林宗易承諾黃堯,借萬利集團五個億周轉還貸,等萬利渡過破產危機之後,黃堯給林宗易20%的股份做酬謝。」

  「黃堯作為董事長才持股32%,再轉讓林宗易20%,無異於成為了後者的傀儡,分明被拿捏住命脈,還視作恩人。」馮斯乾笑了,「好手段。看來,我低估他了。」

  男人搖頭,「您沒有低估林宗易,他既然有本事在證監會查出問題的前提下,還一手操縱索文集團順利上市,必定是一個深藏不露的狠人。」

  「他覬覦華京不是一日兩日,費盡心機把萬利收為己用,是封堵——」馮斯乾說了一半戛然而止。

  他目光所及是一副身軀,十顆腳趾塗著紅色指甲油,在水面歡快嬉戲,波浪一晃,嬌艷欲滴。長發掩住肩頸,白膩膚色若隱若現。

  男人循著他的目光也發現了我,先是怔住,隨即低垂著頭退下。

  馮斯乾一聲不響,靜默站在原地。

  我透過蕩漾的水面,看到他腹部兩側結實賁張的肌肉,線條深度凹陷,黑色泳褲盤旋在細窄的腰肢,馮斯乾臉部的膚色最白,身體色調要更濃郁,略微帶點蜜臘色,顯得剛毅又充滿男人味。

  我眼神並沒停留太久,在男人離去後,我憋住口氣,一個俯衝紮下池底,沉沒的瞬間,馮斯乾朝岸邊走了兩步。

  我慢慢向上游,竭力控制水流的幅度,只在身下泛起極為細碎的波瀾,那樣的美感尤為強烈致命,我在漩渦深處搖曳,無聲無息地靠近他。天窗照進的陽光投映在粼粼波光之上,水中的身段格外風姿綽約,馮斯乾觀望這一幕,沒有任何動作。

  我一直游到他腳下,才從水裡躍出,雙手將濕透的長髮沿著頭頂捋向腦後,那一剎的嫵媚和英氣,流瀉出萬種風情,烙印在馮斯乾眼眸,無法形容的動人。

  我仰起頭凝望他,裝作是一場偶遇,「馮先生也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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