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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4章 番外

2024-10-04 17:39:38 作者: 玉堂
  梁酉酉出生在次年大雪紛飛的黃昏。

  七點整。

  酉時。

  所以乳名取「酉」字。

  何桑生梁酉酉出奇得順利,原以為要受罪,結果沒吃多少苦頭,母子平安。

  紀席蘭說,這兒子疼媽,不像老三,又渾又鬧騰的,在她肚子裡連踢帶踹的,就是不出來。幸好長大了成熟沉穩,有模有樣的。

  不過,生是好生,懷不容易,何桑孕前期豐腴,孕晚期食慾差,睡眠更差,臨產不足106斤,身材是保住了,大把大把的脫髮,她一度不肯照鏡子,不肯出門,天天裹著頭巾。

  梁紀深明白產後抑鬱的可怕,小心翼翼關懷她,呵護她,陪她散心,郊遊,養花草魚鳥,曾經是一日十六小時的工作量,如今減到八小時,變著花樣買頭巾,買墨鏡,擔憂她嫌自己打扮了太另類,心情不舒服,給她買了女款,買一套同款的男款,何桑戴帽子,梁紀深也戴帽子,她戴頭巾和墨鏡,他也裹上,逗得她高興。

  何桑的奶水多,梁酉酉吃母乳,她總是凌晨起床餵奶,梁紀深高薪聘請了乳母照料,何桑偏偏不放心,仍舊親自餵。

  梁酉酉金貴,不僅僅是梁家唯一的孫輩,大概率是三房唯一的孩子了。

  何桑體質難受孕,加上樑紀深不捨得她再經歷懷胎十月的辛苦,梁酉酉滿月,他結紮了。

  百日宴時,梁家大辦宴席,冀省傳遍了:小小公子相貌虎頭虎腦的,百天的娃娃,個頭兒比尋常娃娃大半圈,一些年輕備孕的太太紛紛請教何桑怎麼餵得這樣白胖細嫩。

  梁紀深口舌霸道得很,「傳授不了經驗,是我太太天生白皙嬌嫩,酉酉隨母。」

  何桑是出了名的水靈不假,太太們的確遜色,可這一句,屬實是得罪人。

  梁紀深自從做了父親,暴脾氣漸漸收斂不少,整個人溫朗斯文,剛柔並濟,人夫感的氣質十分有魅力。

  何桑對同房沒興趣,梁紀深偶爾憋不住,在房間求歡,她勉為其難答應,他才褪下睡褲,隔壁嬰兒房爆發一陣啼哭,何桑慌裡慌張推開他,衝進去抱梁酉酉。

  有孩子是喜事。

  只是夫妻關係不溫存了。

  梁紀深的愉悅也大打折扣了。

  尤其是何桑餵奶,他眼饞,湊過去打算分一杯羹,她不依,背對他,「你瘋了吧,孩子不瞎。」

  梁紀深央求,「他不懂。」

  「可他純潔啊,你少污染酉酉的眼睛。」

  「我素了五個月了。」梁紀深胸膛貼上何桑,暗示性的意味,廝磨她,試圖用自己精壯勃發的肌肉吸引她,勾起她欲望的漣漪,「我咂摸咂摸滋味,又不幹什麼。」

  「去去去...越來越沒正形,和孩子搶什麼奶。」何桑胳膊肘拱開他,「酉酉——我們酉酉真漂亮。」

  梁紀深躺在床中央,瞥梁酉酉,瞥得苦大仇深,結了冤家一樣。

  梁酉酉一歲的時候,梁紀深已經脫胎換骨了。

  禁慾,平和,穩如泰山。

  一股形容不出的幹練風雅的男人味。

  連老張都在辦公室念叨,「紀深有205天沒跟我犟嘴耍橫了...」他在日曆薄上畫了一筆,「206天了,哎呀,不大習慣呢。」

  趙凱笑,「老師,您沒瞧見紀深在家裡什麼德行呢,那麼大的董事長,哄了老婆睡,再哄兒子,洗屁股,蒸輔食,戴尿不濕,親力親為。可惜他沒奶,他要是有奶啊,他一定自己喂,不累著何桑。」

  「他有奶還麻煩了呢!不是你師弟了,是你師妹了。」老張哈哈大笑,「短短一年,梁氏集團竟然有這麼大的起色,紀深也是一個經商的好苗子。」

  「省里扶持嘛,當初追回的境外贓款一百零七億,有六十億是洗錢所得,三十億的罰款,剩餘的十七億是梁氏集團乾乾淨淨的資金,省里念及梁秘和紀深大義滅親的功勞,退回了十七億,也算皆大歡喜。梁秘卸任了市里信訪辦的職務,在公司任職副董,輔佐紀深,他心細,又踏實,財務處理得井井有條,紀深負責談判,擴展業務,他負責帳務。梁家雖然不如鼎盛時期輝煌,排名下跌了,終歸沒有掉隊,牢牢地占據在冀省私企的第一梯隊。」

  老張想到什麼,「張氏集團破產了是吧?」

  「資金鍊斷裂。」趙凱斟了茶,「首期十億、中期五億的巨大工程爛尾了,計劃是梁遲徽分擔三到五億,張董欠銀行的貸款多,壞帳也多,銀行拒貸,他拆東牆補西牆,挪了五億,全投入項目了,外債又收不回,只能依賴梁遲徽,結果梁遲徽出事,張氏集團有十億現金的缺口,消息流出,股市大地震,股民拋售,其他的合作客戶接連爽約,活活拖垮了。」

  老張惋惜,「梁遲徽在商場是一個頂級高手,太遺憾了,沒走正路啊。」

  ......

  梁遲徽深度昏迷了十三個月。

  元旦,主治醫生讓梁紀深去辦公室。

  「病人被打撈上岸,經歷了長達四分鐘的心臟驟停,缺氧休克並且腦細胞損傷不可逆。儘管成功救活,但造成了片段性的記憶缺失,總之,有一系列的後遺症吧。」醫生翻閱他的腦部CT,指著某一塊白斑,「他不是一個健康人,是一個非常脆弱,需要長期救治和看護的病人。至於他多久恢復,取決於他的自我調節和藥物吸收,醫院無法預估。」

  梁紀深沉默,「刺激他呢?」

  「他倒是有感知...」醫生扶了扶眼鏡框,「試一試吧,激起他的求生欲。他的入院登記配偶一欄是無,對吧?有沒有很在乎的戀人呢。」

  梁紀深沒有回應。

  醫生打量他,「病人三十六了,有孩子嗎?」

  他避開話題,「有勞您了。」

  這家醫院是私立,引進了美國和德國的專家團隊,願意出高價治療的家屬,七位數的出診費、六位數的補貼費,雜七雜八加起來五六百萬,支付給這個專家團,即使是咽了氣,照樣從閻王殿拽回陽間。

  梁遲徽甦醒後的第七天,冀省下了一場大雪。

  從醫院回家,梁紀深告訴了何桑。

  只要後續病情痊癒,法院會重新提上日程,審判,服刑,如果始終沒好轉,就不得不監外執行了。

  何桑在露台澆花,「通知姚姨了嗎?」

  「程洵去監獄通知了。」

  「有後遺症嗎?」

  「有。」梁紀深拆了領帶,搭在衣櫃的領帶夾上,「很嚴重的後遺症。」

  「癱瘓?」

  「不。」

  「失明?」

  梁紀深解開羊絨馬甲的扣子,「是精神方面的。」

  何桑撂下水壺,「神經病了?」

  他驀地發笑,沒答覆她,撥弄著嬰兒床,床一搖一搖的,梁酉酉沒睡,睜著烏溜溜的大眼咧嘴笑,吐泡泡,「叭叭兒。」

  梁紀深糾正,「是爸爸,發音要正確。」

  「拔拔。」

  他捏梁酉酉的臉蛋兒,「爸爸。」

  梁酉酉開心,「哎。」

  「臭小子,你不學好,敢占我便宜。」

  ......

  積雪融化放晴的那天,何桑也去了一趟醫院。

  這是梁遲徽住院至今,她初次來。

  病房內空蕩蕩的,被子堆疊在床上,床頭櫃擺了一碗熱藕粉,一盒入口即化的茉莉面糕。

  梁遲徽一直吃流食。

  「二公子在花園曬太陽呢!」保姆挽起窗簾,開窗通風,正巧發現樓下的梁遲徽。

  「方小姐在旁邊嗎?」

  「今天是方京儒的壽宴,方小姐在方家呢,夜裡過來陪床。」保姆感慨,「方小姐真是好姑娘,二十九歲一遇二公子誤終身,耽擱到三十一歲了,拒絕了幾十個世家子弟,一心守著二公子。」

  數月前那次碰面,方安意對何桑說,「我在大年初五去普濟寺求了一支簽,是下下籤,我找大師開解,他一邊敲擊木魚,一邊解讀簽文:度苦厄,順因果,忘無緣之人,免紅塵糾葛。」

  她眼眶通紅,哽咽問,「何小姐,大師靈驗嗎?」

  「信則靈,不信則不靈。」何桑寬慰她,「你樂意做什麼,喜歡做什麼,與佛無關,與簽文也無關。」

  方安意倔。

  一條道走到黑。

  從早到晚留在病房,替梁遲徽擦臉,擦手,修剪頭髮,眉毛,按摩,方京儒夫婦站在病房門外,目睹這一幕,從一開始的懊惱,慢慢地不忍心打擾。

  何桑回過神,下樓。

  繞過花壇,在一束陽光的盡頭,梁遲徽安靜坐在長椅上,藍白相間的病號服,洗得清澈發白,他短髮微微凌亂,一年沒有離開那間病房,裸露在外的皮膚蒼白得毫無血色。

  何桑不知道該如何開場白,她恨梁延章,恨廣和集團,恨過梁遲徽。

  梁遲徽更恨她。

  她在見與不見,開口與不開口之間,猶豫了一會兒。

  保姆曉得她的矛盾,「太太,總要見一面的,二公子有罪與否,他都是三公子的二哥,是酉酉的二伯。」

  何桑手不禁發抖,腿灌了鉛似的,仿佛有千斤重,她一步步靠近,「梁遲徽——」

  男人緩緩轉身,目光落在她面龐。

  四目相對,他迷茫啟齒,「你是?」

  她心口一沉,張了張嘴,卻晦澀得沒聲息,她用力發聲,「我是何桑...」

  梁遲徽望了一眼她身後的保姆,是老宅的蓉姐,他頷首,依然儒雅知禮,「是嫂子,還是弟妹?」

  何桑嘶啞,「我是紀深的媳婦。」

  「原來是弟妹。」他沒恢復好,講話不太清晰,音色是一如既往的磁性清潤,「老三上午在醫院。」

  梁遲徽拄著拐站起,病號服下是一具清瘦單薄的身軀,他瘦了十斤不止。

  臉頰的骨骼也窄窄的,線條分明。

  「去病房喝口水,歇歇腳吧。」他佇立在何桑面前,氣息虛弱,「蓉姐,我醒了,你向父親母親報平安了嗎?」

  蓉姐一怔。

  梁延章去年11月份注射死刑了。

  姚文姬判了無期,在邯市女子監獄服刑。

  顯然,二公子犯糊塗呢。

  她強顏歡笑,「報平安了呢。」

  「母親為什麼不來?」梁遲徽皺眉。

  「姚夫人...」蓉姐急得滿頭大汗,「在國外呢,月底趕回冀省。」

  他淡淡嗯,體力太乏了,準備上樓休息,擦肩而過之際,他身型歪斜了一下,何桑本能扶住他。

  「多謝弟妹。」梁遲徽含笑,一絲病態的白。

  何桑凝視他消失在住院部大門。

  門合攏的一霎,男人攥緊了拳,眼底沒有半點渾濁,遲鈍。

  是一片清醒,清明。

  梁遲徽側過頭,看向花園裡的何桑。

  良久,他笑了一聲,邁入電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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