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 深情

  「你是……張羽豐的後人嗎？」

  田小丫第三次問出這句話，那雙充滿恨意的眼睛死死的盯著我。

  我與她四目相對，讀出了她眼中的仇恨和殺意。

  我知道，哪怕她明知道實力不如我，不是我的對手，也願意拼盡最後的力氣，對我發動全力的攻擊！

  我搖搖頭：「我不是，我跟他沒有任何血緣關係，我只是受他之託，前來這裡看看。」

  田小丫聞言一愣，隨即那張面容姣好的臉上浮現出猙獰瘋狂的大笑表情。

  「哈哈哈哈……看看……來這裡看看……哈哈哈哈哈……」

  田小丫笑的弓著身子，絲毫沒有漂亮女孩該有的淑女氣質。

  她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笑的攥拳狂砸地面。

  「哈哈哈哈……他都不敢自己過來……居然……居然讓別人來這裡看看……看看……哈哈哈哈哈……」

  田小丫似乎是聽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笑得前仰後合，忘乎所以。

  甚至在這片範圍之內，陰氣都紊亂起來。

  我能感受到，周圍的陰氣開始不停的顫抖，隨著田小丫的情緒產生波動。

  就像是平靜的湖泊突然產生了來源不明的亂流。

  哪怕是相鄰的兩縷陰氣也都向著不同的方向流竄。

  就像是好幾個龍捲風同時匯聚在一個相同的地點。

  並且每一陣風都保持著自己的轉動方向和速度。

  陰氣紊亂，陰風流竄。

  我用元氣守著身軀和心神，避免在這陰氣的亂流之中被干擾心智。

  笑了好一會兒，田小丫才停下來，她站起身，看向我：「他是怎麼跟你說的？」

  我想了想，說道：「張羽豐前輩說，在這邊有一個故人，不知道是否還在，托我過來看看。」

  田小丫低下頭，似乎還想笑，不過卻是無聲的笑。

  她臉上滿是猙獰的大笑，但是卻沒有一點笑聲。

  又過了一會兒，她抬頭看著我：「故人……看看還在不在……他就是這麼跟你說的？」

  還不等我回答，田小丫突然大怒，臉上滿是憤怒的神色。

  「他自己為什麼不來，他為什麼不來！

  他為什麼不回來找我，我等了他五十多年，他為什麼不來！

  說好的會回來看我呢，他臨走是說要回來找我的！

  他怎麼不來！他為什麼五十多年都沒有回來看我一面！

  為什麼到了現在，他卻要讓別人回來替他看看，他卻不願意親自過來見我，為什麼！」

  田小丫瘋狂的大喊，歇斯底里的吼道。

  隨著她情緒的劇烈波動，這個範圍內的陰氣也陷入發狂的狀態，宛若湍急的亂流，又像是呼嘯的狂風。

  過了一會兒，我說道：「張羽豐前輩他……」

  「他怎麼了！」田小丫咬牙切齒的問道。

  「他回去之後，建立了家庭，養育了子孫，像一個普通人一樣生活。」我說道。

  田小丫閉上眼睛，似乎深吸了一口氣，仿佛有萬千情緒關在胸腔之中。

  「他讓我在這裡等他，他說會回來看我，他說他會找我的，

  結果他離開之後，結婚生子，幸福美滿，卻讓我在這裡等他五十多年，

  我自己一個人，在這裡個犄角旮旯差不多大的地方，每天枯坐，等他五十多年，

  到現在，他應該已經老了，他的孫子應該都跟你差不多大了吧，

  事到如今，他卻不敢親自過來見我一面，他都不敢回來看看我，

  你說，他為什麼不來，為什麼！」

  田小丫一雙眼睛緊盯著我。

  我深吸一口氣，說道：「可能是前輩覺得，無顏面對你，他覺得對不起你。」

  田小丫冷哼一聲，雖然表情恢復，但那雙眼中依舊滿是恨意和瘋狂。

  「無顏面對我……呵呵……那他當初幹嘛要說回來看我！

  如果他不留下那句承諾，我就不會在這裡乾等他五十多年！

  如果他不說會回來，我早就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如果他不說會回來，我就不會殺掉村裡的人，只為了能多活些年頭，能等他回來！」田小丫大喊。

  這話聽的我心裡咯噔一下。

  殺掉村裡的人？

  這個村子變成空村，難道不是搬去了城裡？

  是被田小丫殺了？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她這一身陰氣就能解釋得通了！

  為了驗證，我試探的問道：「你是說，你殺了村子裡的人嗎？」

  田小丫哈哈笑道：「是啊，不然我怎麼能活到今天，我早就該消失了，

  我太脆弱了，我離開這裡就會消失，我本活不了這麼久，

  但是我要等他回來，我必須活下去，

  於是那一年，有孩子上山來玩，我將孩子殺死了，

  孩子的家人上山來尋，我將那些人也殺死了，

  更多的人上山來找人，全都被我殺了，

  整個村子只剩下沒幾個人了，他們搬走了，村子就空了，

  殺了那麼多人之後，我就變厲害了，我就能離開這裡了，我就能活下去了，

  但是我哪兒都沒去，我就在這裡，因為張羽豐跟我說過，他會回來找我，

  如果我離開了這裡，他不就找不到我了麼，我不能讓他找不到，

  他看不到我，肯定以為我消失了，所以我就在這裡等，

  一天，兩天，一年，兩年，十年，二十年，一直到五十年，

  他都沒有回來，我有時候就在想，這麼多年過去了，張羽豐的歲數也不小了，

  他會不會是已經老死了，但我覺得不會，因為他說過，他會回來找我的，

  我相信他一定會來，可是，五十多年過去了，他沒來，卻讓別人替他來，

  他這是什麼意思，嗯？你覺得他是什麼意思？」田小丫看著我。

  我沉默了片刻，說道：「前輩可能，真的是不敢面對你，他覺得對不起你，

  他認為，他背叛了你，他離開之後成家立業了，他有了妻子，所以不敢來找你了。」

  聽了我這話，田小丫搖搖頭，沖我擺了擺手，自嘲的笑道：「不不不，不是這樣，

  這都不是他不來見我的原因，他讓你來找我，而不是親自來見我，說明他根本就不想見到我，

  他只想聽到一個消息，一個這裡什麼都沒剩下的消息，

  他想要聽到的消息是，這裡已經什麼都沒有了，田小丫已經消失了，

  只有我在這個世界上不存在了，張羽豐才能心安理得，他才能夠放下我們的感情，他才能夠解開心裡的疙瘩，

  所以他沒來，他讓你來，他的目的也不是為了看看這裡有什麼，而是希望這裡什麼都沒有！」

  說到這裡，田小丫突然像是被抽空了全部的力氣一樣跪坐在地上。

  她開始笑，開始瘋狂的大笑，然後又開始哭。

  當她哭的一刻，她眼中的恨意和所有的負面情緒都消失了。

  就像是變回了從前那個單純柔弱的小姑娘。

  在她的眼裡，我只能看到回憶。

  她陷入了曾經的回憶之中。

  「他有了自己的家庭，他覺得對不起我，但他什麼都做不了，他甚至無法回來看我，

  他覺得心裡有愧，有個疙瘩解不開，他放不下，又忘不掉，他不知道怎麼面對我，

  於是他就希望，希望我已經消失了，希望我沒有等他這麼多年，

  這樣他心裡才能沒有擔子，才能不愧疚！

  說到底，他只是希望能讓自己心安罷了。」

  說到這裡，田小丫悲傷的顫抖，眼中滿是愛意和痛苦。

  我也不禁為之動容。

  因為田小丫說的，是對的。

  雖然我沒有想到這些，但是聽到她口中說出這些時，我能感覺，她說的應該是真的。

  應該就是這樣。

  人嘛，肯定是圖自己一個心安。

  張羽豐沒有親自來到這裡，就是因為他不想知道這裡到底還有沒有田小丫。

  他只希望這裡，什麼都沒有。

  田小丫仰頭看天，此時突然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

  雨點打在樹葉上，落在地面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既然如此，當初就不要說會回來找我呀，

  既然不希望我活著，當初就告訴我，我不該活著，

  我會聽你的，我會直接消失的，為什麼要騙我呢……

  你明明早知道自己回不來，為什麼還要騙我，還要留下那樣的承諾呢……

  你這個……騙子！

  騙子！」

  她一臉憂傷，再次陷入回憶。

  似乎是想到了曾經與張羽豐共處的時光，讓她的眼中浮現出幸福和嚮往。

  「騙子……我……喜歡你……」

  一滴淚順著臉頰滑到下巴，落到地面上，跟雨水混在一起。

  就像是愛和恨兩種截然相反的感情糾纏在一起一樣。

  分不清楚。

  而在淚滴落下之後，跪坐在那裡的田小丫也消失不見。

  化作一團陰氣，消散了。

  她自行消散了。

  現在，這裡就像張羽豐希望的一樣，什麼都沒有了。

  什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