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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9:06:04 作者: 西鹿丸
當他解開謎題,發現雲灼的本質並不複雜,他只是一個很失望的人。
雲灼內里在向著毀滅無限趨近,所以那夜賭坊的漫天煙火璀璨,他無暇分神,滿心滿眼只想留住雲灼笑的模樣。
他不知道雲歸覆滅的真相伴隨著食人法則,不知道世間會因此翻起一起比仇恨更狂熱的人禍,藍茄花宴上一片血肉狼藉,他為了攔住雲灼的自殘而忽視了自己背後的仇恨,隨後不可自控地失去意識。
所謂的人性與情感真的是什麼好東西嗎?
對於他來說,它們比烈虹疫病更像病毒。
喪失絕對理性,干擾正確判斷,讓一個信仰數據的機器去盲目追尋小概率事件,生出僥倖心理。
他本該是客觀的、無情的、不可摧折的,他明白太多概念都是相伴而生,得到與失去,歡喜與悲痛,它們捆綁在一起,要是喜歡二者之一,就必須同時帶走它的天敵。
他明白,所以他活該。
重來一次,重來兩次三次,重來千萬次他都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因為他紮根的黑暗太貧瘠,一點溫暖就能澆得他心醉,他無法抗拒雲灼,他貪戀他的溫度,也沉溺在那些接納他的笑意中無法自拔。
所以他重來,又是在日沉閣醒來,還是踏上了那場無望的追趕。
樓閣倒塌的聲音還在他腦內迴響,他踏上血流滿地的暮水群島,倉皇衝進最後一戰的刀光劍影,雙眸被映得流光溢彩,還是沒能抓住天冬落入篝火時的一片衣角。
這仍是那個灰濛濛的破曉,朝陽將出的時候,星與月總是亮得出奇。
他火急火燎地想殺上山頂。
眼前都是阻礙,他看不見雙星凌空的奇景,雲灼在大漠裡講的那段關於輦道增七的傳說,他更無暇想起。
星臨,星臨,他們總是這樣叫他。
溫熱的血濺濕他的臉,過往一切在他心裡沸騰不止,遠在天際的塌縮與死亡與他無關。
機械的協調性在此刻失衡,他又摔進了草叢,荊棘劃破他的衣襟,桔梗琥珀從他懷中滑出。
黃藍兩星在他頭頂的天幕里緊緊相依,這個世界的輦道增七永遠格外明亮,此刻,在他伸出手去撈那枚琥珀時,更是亮得出奇。
他若是抬頭看到這一幕,便會一瞬間回想起,那無比熟悉的、絕對靜寂的宇宙真空。
在那裡,他曾目睹過一場恆星的死亡,它們悄無聲息地發光發熱,核心中的更高能量級的聚變被點燃,璀璨到極致,又悄無聲息地寂滅。
可是,他並沒有抬頭,他扒開草叢,急於留住那一生一次的祈福。
山風穿過指縫,他兩手空空。
他一動不動,低頭看著荊棘叢後的山澗,被視野里的景象震在原地。
山澗里,入目皆是蜂蜜一般的澄黃顏色,堆疊得誇張而高聳,覆蓋了溪流與草木,成為了這處山澗的溫暖底色,在微冷的黎明里熠熠生輝。
他不知道自己不舍了多少次,不甘了多少次,所以他低下頭,看見了滿山遍野的桔梗琥珀。
第128章 障目
一股徹骨的寒意,順著脊背直直竄進星臨的大腦,他瞳孔縮至針尖般大小,猶自顫動著。
他迷茫了一瞬,緊接著眼前一花,漫山遍野的溫暖顏色倏地消失,山澗里忽然又變回草木深綠,僅有一顆桔梗琥珀失去支撐,遲遲落進潺潺溪流中,激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星臨似有所感,抬起頭看向天空——
——灰濛天幕中,輦道增七亮得惹眼,時隔已久,他終於再次仰望了雲灼口中的神話傳說,在極短的片刻中,他眼看著那黃藍雙星越來越亮,直到極致,隨即消失得悄無聲息。
那是輦道增七的死亡過程。
下一刻,尖銳的警告聲在星臨的腦內鳴響,視野猩紅閃爍,抬頭望見山巔爆發一陣光芒亮徹全島。
[警告:檢測到支配者生命體徵微弱。]
星臨機械地殺上山巔,迷茫中眼睜睜看見雲灼墜落山崖,他將他從冰冷海水中打撈起,他卻指著一顆心要他吞下。戰慄、劇痛,在血肉之軀與機械骨架之間傳遞,在盛大的陽光中,他明白了一切。
雲灼在他懷裡,他卻像在擁抱虛空,越緊越空,他知道在這道呼吸停止之後,他存在的意義也會歸零。巨大的無力感幾乎要吞噬了他,這一瞬竟感覺比宇宙真空還要虛無。
「雲灼,雲灼。」星臨第無數次喃喃著這個名字,第無數次妄圖挽留終將逝去的所有,「你從來沒有想過留下來,對嗎?哪怕只有一次,你想過你死了我會怎麼樣嗎?」
他的質問石沉大海,雲灼在瀕死之際只是看著他。
星臨和那雙沉寂的眼睛直直對視,只覺一股邪火在心頭狂燒,燒得他眼眶泛紅,他一把拽起雲灼的衣領,切齒地笑起來,「你到底……到底是愛我,還是害我?你才是真正的混蛋吧?如果不是你,我還不至於……」
不至於不甘到這個地步。
距離近到不能再近,他看見雲灼的瞳孔在劇痛中渙散得很無情,就像他赴死時的決絕。
星臨忽地哽住,喉頭幾次吞咽,恨意泄了氣,「……雲灼,就算我是個星際時代的機器,我也是回不到過去的。」
他一直明白的,他不可能回到過去。
他生來便是專用於宇宙真空的機器,時空理論印刻在他的大腦晶片中,他知道,「回到過去」這一妄想受制於祖父悖論,根本不可能實現。就像他如果吞下雲灼的心臟,跳回到一切的開端,若是將雲灼殺死在食人山洞,那樣在一切的結尾,能夠提供時空穿梭的能量的這顆心臟也不復存在,那他便無法回到最開始的食人山洞。這樣整條因果鏈都會出現悖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