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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9:06:04 作者: 西鹿丸
星臨坐了起來,許久未能運轉的肢體零件讓他動作卡頓了一下。
房間外一陣幾不可聞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直至他的房門前,門軸發出輕微的吱呀一聲,一抹紅色身影從房門之間轉了進來。
星臨抬眼,正正對上幾分錯愕的流螢。
流螢的手還放在輕合的房門之上,錯愕轉瞬即逝,她關上門,在桌前自然地坐了下來,「你什麼時候醒的?」
「剛才。」星臨道,「雲灼呢?」
流螢拿起桌上青黛,對鏡隨意地描起眉來,「出去了。」
星臨又問:「那天冬呢?」
流螢端詳著銅鏡里的自己,語氣依舊平淡,「也出去了。」
客觀來講,流螢的出身與經歷使得她也算是擅長偽裝,只是星臨在這方面實在是個行家,他看著幾步之外的流螢,心中不詳之感越發濃重。
流螢的面容依然明艷動人,只是細節暴露了她此刻的非常態:她眼睛裡攀附著細小血絲,下眼瞼充血猩紅的一條弧線,面上是胭脂與紅衣映照撐出來的好氣色,正描眉的青黛筆尖更是放大了她手指的輕微顫抖。
她只兀自盯著鏡中的自己,不與星臨視線對接。
星臨下了榻,與流螢相對而坐,「那……他們什麼時候回來?」他撐著桌子身體前傾,「我現在就想見雲灼。」
流螢飛快地抬眼看了他一眼,「別急,很快。雲灼要你好好呆著。」
她不由自主地身體向後傾著,說話時咬字很輕很快。
但星臨還是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氣。
他一把抓住流螢的手,「你到底怎麼了?」
流螢沉默半晌,才道:「你重傷初愈,好不容易醒來,就不要這麼隨意地下床走動了,先休息好了再說。」
星臨想說自己不需要再休息,但話在腦袋裡過了一遍,到嘴邊時已經換成了更有效果的一句,「你不說我便休息不好。」
流螢似是嘆了一口氣,「你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嗎?」
星臨搖搖頭。
「整整四個月,」流螢垂眼看著鏡中人,精緻妝容掩不住的煞白與疲憊,她神色微冷,「也才四個月而已。」
一場藍茄花宴翻天覆地,真相大白的同時也有驚天秘密現世,整整四個月過去,足夠發生什麼?
星臨在一瞬間放棄了腦內的模擬推演,第一次感到了毛骨悚然,「流螢,」他幾乎想求她,「告訴我,雲灼和天冬到底去哪了?」
日沉閣千里之外的一處村鎮。
村口一顆百年榕樹正枝繁葉茂地投下一席蔭蔽,一位老者身穿灰布衣,與一位同樣衣裝簡樸的少女同坐一塊巨石之上。
那少女正憤憤不平地握著拳,「先生!那群人也著實太囂張了吧!藍茄花宴也才過去四個月而已,他們究竟是怎麼變得壯大的?」
老者聽著她憤慨的語氣,覺得有些好笑,「那場藍茄花宴上發生了什麼,你都聽說了嗎?」
「當然聽說啦!」少女跳下巨石,學著早晨那漁夫的口吻,比劃得有模有樣,「雲閣主玩得好一出偷梁換柱!讓那姓葉的狗賊一頭栽進圈套,摔得媽也不認!大名鼎鼎的葉二城主啪嘰墜地,做的所有腌臢醜事一下子——」
「嘭!」少女五指猛地張開,「——全都被人看見了!」
「都是他的錯!雲歸人全死了!他還把人肉給他哥吃,葉述安真真是壞透了!」少女呸了一聲,「我要是他,我早就沒臉活下去了!」
老者道:「他不確實沒活下去嗎?」
「是嘞,他把陸城主埋進花田裡,就在墳前自己抹脖子了,」少女很是遺憾似的,「先生,你說這死得是不是也太容易了,像他這種人,就該千刀萬剮後再鞭屍才能解恨!」
少女不過十五六歲,語言間的殘忍卻讓老者眉頭一跳,深感不適,「罷了罷了,人都已經死了,你年紀輕輕——」
少女激動道:「可是先生!他死都死不利索!有幾個人折回去把他的屍體吃了,這不就是那群人——圍獵者的起源嗎?」
四月前的藍茄花宴上,礫城的陸葉兩城主雙雙暴死,葉述安自刎於碑前,陸愈希深埋於地底,而在風波平息之後,有幾人偷摸著返回了那座島,不僅僅利用葉述安的屍體在自己身上驗證了齊老青的規律,更是剝奪了陸愈希入土為安的平靜。而這兩人的烈虹能力皆優質而強大,那幾人一夜之間成為人群中不可忤逆的強者。
秘密蔓延得極為迅速,漸漸地,市井之間對齊老青的規律簡略稱作「食人法則」,而被消化的陸葉二人,卻是食人法則第一例傳播於世的成功實踐。
自那以後,簡直是一發不可收拾。
人群中在靜悄悄地蔓延另外一種瘟疫,它由烈虹疫病而生,卻遠比烈虹陰險高級,刁鑽地植根人的心底,攻擊那根叫做人性的底線,刺激一種名為貪婪的病狀瘋狂擴散。
葉述安的一場記憶幻境,暴露成為強者的玄機,看得一些人突然開始退化了,他們像從前那場大饑荒時饞食物一樣饞力量。
「已經沒有人能夠阻攔住他們了。」老者長長地嘆出一口氣,花白的鬍鬚飄起又落下。
這處漁鎮地處偏遠,傍晚還有舒適的海風,外界的精神瘟疫還沒能傳染到這裡,只是消息帶來的恐慌已經悄無聲息地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