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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9:06:04 作者: 西鹿丸
「沒別的事兒了?成,那我先走了。」
「不用謝不用謝!不過您可得小心點兒,雖說這小柳看起來弱不禁風的,但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他說那人是個瘋子。」星臨與雲灼並肩踏入街盡頭的小胡同,他將鎮民的話語轉述,扶木在前方已經步至胡同死路。
一座茅草屋矮墩墩地趴在胡同盡頭,與整個鹿淵鎮的精巧竹屋風格差距甚大,風捲起屋頂茅草,又拋回地面,一扇破敗木門,歪歪斜斜地虛掩著。
「這地方真是夠破,不像是有人住在裡面的樣子。」扶木站定在草屋前,視線順著木門的縫隙往裡鑽,想要探明裡面的未知情形。
星臨緩緩伸出手,謹慎地推開那扇搖搖欲墜的木門。
一股又酸又腥的臭味自屋內飄出,無差別地攻擊在場三人的嗅覺。
星臨握拳抵住鼻端,向裡面望去——屋內並不陰暗,相反,因為茅草的萬千縫隙透光,賦予了滿屋迫不得已的明亮。
屋內角落裡,有一團黑影趴在地上。
星臨一時間不確定那是不是個人,那樣小而蜷縮,一動不動,和茅草一個顏色,遠遠望過去也看不出呼吸起伏,如同一塊被棄之於地的廢物垃圾。
他抬腳踏進去,衣擺掃過乾燥茅草,地上無數紙團,他隨意撿起一張展開,墨跡張牙舞爪地揮灑在上面,一筆好字,將咆哮尖嘯傾注於薄薄一張紙:「戒之!慎之!凡殺不辜者,其得不祥,鬼神之誅,若此之僭速也!」
撿起另一張,又癲狂成冷靜:「吾命休矣,見有鬼神視之。」
星臨一張張撿起看過去,字字句句不離鬼神與因果報應,布滿縫隙的草屋,像是個被畏懼撐起的野神殿,地基是這滿地的脆弱紙張。
終於臨到那團黑影旁,這確實是個人,只不過由於太過瑟縮而丟棄了人的樣子。
星臨剛剛半蹲下來挨近,瑟縮著的黑影突然炸起。
一個人形,手肘蹭地快速爬到茅屋角落,靠著牆皮,緊緊抱住自己的膝頭,是個比方才沉睡時更加瑟縮的姿勢,口中高聲尖叫與低聲啜喏交替,「別打我!別打我。我今天有聽話!我什麼都沒做,放過我,放過我放過我……」
那人該是二十歲左右的模樣,瘦得面頰凹陷,只剩一把骨頭,分不清臉上的多種色塊到底是污漬還是淤青。
星臨回頭看了看雲灼與扶木。
雲灼站在被草割裂的無數光線中,臉色不太好看,眉梢眼角帶著自清晨便沒再遮掩的戾氣。
扶木視線落在角落那處,有些驚異。
星臨起身,緩緩靠近牆角那團人影,他聲音也輕緩,「小柳?放心,今天不打你,你做得很好,讓我仔細看看你。」
他一步一步靠近,盯著角落中的小柳,眼睛始終大張,深色瞳孔時縮時放,唇角緊繃出僵硬誇張的弧度,竟是個略顯神經質的施虐者笑容,「你送我的紙團我收到了,是想來好好謝你。」星臨柔聲說。
小柳像是對這種表情面孔有條件反射,他暫且放鬆下來,胸口深深起伏著,「好,好……」
「為什麼讓我們快逃?」星臨趁機問。
「不是!不是我!!」
小柳陡地尖叫起來,方才短暫的幾秒平靜被猛然撕裂,這種撕裂感順帶著還普及到星臨的耳膜。
小柳卻比星臨先一步捂住耳朵,他抱著頭又是一陣歇斯底里的尖叫。
「啊!!!!」
星臨此刻快要恨死自己那異常的痛感閾值了,疼痛過於激烈,導致他的耐心永遠與疼痛感掛鉤,尖銳聲音造成的疼痛導致他生出一股想要拆解面前人的衝動。
他迅疾伸手,狠狠扣住小柳的手臂,強迫他抬起頭。
一張涕泗橫流的臉,五官皺在一起,「真不是我!!」
「為什麼要逃。」星臨輕輕問。
「不關我的事!是有人逼我寫的!救命!那個人好可怕,他沒有五官!好大的斗篷!快跑!!!好醜!好醜!救救我!救我!」小柳驚惶喊著,完全精神錯亂。
喊聲激動,星臨手上力度也加重,「你——」
「星臨!可以了,走吧。」
雲灼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截斷星臨在懸崖處不斷下跌的自製。
神經質的笑容轉瞬消失,又覆蓋上如常模樣,手腕卸力,起身後也不再刻意放柔聲音,「這樣就夠了嗎?」星臨轉身看著雲灼。
「那神秘人雖然遮得嚴實,但身形不至於孱弱至此。」雲灼道。
扶木想不通,「有人逼他寫的?如果寫信人和送信人,不是同一人,只是兩個字而已,用得著這樣大費周章,特意找一個瘋子來寫嗎?」
雲灼欲轉身離開,「他說的話不可信,在此處浪費時間無益。」
突然,角落裡傳出一陣笑聲,引去三人注意。
扶木的表情變得看不分明,「又哭又笑,這麼瘋。」
小柳此前已經哭到竭力,聲音被尖叫折磨到沙啞,此時笑得像只快要餓死的烏鴉,詭異又滑稽。
「還是……先走吧。」扶木收回目光,看向星臨,說道。
「對啊對啊!快滾!」角落裡又傳來一聲惡狠狠的怒吼。
「……」星臨默然,對這人的情緒隨機的跳躍感覺新奇。
「鹿淵書院不遠,事已至此,這鎮子已經不便逗留了,只歇了一天便生出這麼多事,我們還是直接去那處碰碰運氣……」扶木嘟嘟噥噥地走向木門方向,屋內的異味已經馴服他的嗅覺,他完全感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