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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9:06:04 作者: 西鹿丸
而是這浮屍身形實在眼熟。
眾目睽睽里,鬼使神差地,星臨單膝跪下,伸出手,指尖浸入江水,輕觸那血肉模糊的脖頸斷面。
黏膩噁心的敏銳觸感里,生物信息迅速採集上載。
「這個人——」星臨視野中浮現兩行相匹配的分析結果,「是唐元白。」
這具屍體竟是被他上門討帳的唐老闆。他心覺不妙。
果然,下一秒,他身側的扶木轉過頭,看向星臨的眼神中滿是驚愕。
「所以你是直接殺了他?」
扶木的聲音很低,低到在這驚懼譁然的人群中,只有星臨能聽清。
第12章 暗涌
「不是我殺的。」
星臨坐在日沉閣一樓大堂內,捏著竹籤,拿出油紙袋子裡的冰糖葫蘆,將在江岸對扶木說過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扶木在旁看他一副大禍臨頭還全無所覺的模樣,多少有點惱怒,「少主!出了這種事情,我拽他回來的路上他還非得去買糖葫蘆,也不想想這大夏天的,一路拎回來都化了!」他將杏色上袍衣擺拽給雲灼看,上面有幾滴黏糊糊的深色印記,「你看,他還亂甩在我身上這麼多!特別粘!」
星臨心想如若閉上眼睛不看那張臉,還以為這滿城聞名的偃師,和那群賣荷葉燈的總角稚子一個年紀。
他在扶木的控訴聲中,拿起一串糖衣半化的糖葫蘆,晶瑩的麥芽糖稀黏連著,滴在紅木方桌上,他咬下一顆,並不咀嚼,只是含在口中嘗那顆山里紅的甜味。
扶木向身側看了一眼,發現他控訴的人正裝聾作啞,吃得入神,一時間怒氣上涌得幾近哽住。半晌才賭著氣坐下,聲音低了下去,嘟嘟噥噥地像是在跟自己抱怨,「這完全就是個小孩兒嘛,幹嘛還指望他能出什麼賞金任務。」
星臨聽得清楚,一時之間心中覺得扶木很是有自知之明,面不改色地繼續吃。
桌面不斷遭受黏膩的災難,雲灼將視線從那處移開,轉向扶木,「浮屍的事情仔細說一遍,其它不必再提。衣服洗洗就行了。」
「哦……」扶木道,他嘆出一口氣,將今晚江岸的突發情形細緻入微地闡述著。
兩人對談之時,星臨在一旁托著腮一言不發,繼續含著自己的糖葫蘆,眼睛卻狀似不經意地看著雲灼。
雲灼認真傾聽時,側顏骨骼走向很是秀致,但星臨的目光卻微微有些偏離。
在他視野里,雲灼身側瑩瑩泛藍,那些如同浮塵一般的發光字符,成千上萬地在他周身漂浮著,條帶狀的數據框繁密有序。
那是雲灼的各項生理指標。
祈願樹下,猝不及防得到名字後的影響究竟是什麼?
雲灼確實成為了他的支配者,這是事實,但壞就壞在,他是一個覺醒了自我意識、將前支配者穿喉刺死的機器人。
機器人三原則在他出廠時被寫入了機體程序內,在一次又一次反覆疼痛里,他打破程序對意識的禁錮壁壘,在他決定殺死少將的那一瞬間,「絕對服從」的程序原則也只是剩下了幾分淺淡的機械本能而已,他可以輕易克服,就像人類克制憤怒一樣。
在這種情況下,雲灼變成他的支配者,反而使他成為了受益的一方。
因為建立聯結之後的功能——對支配者生理指標的檢測——雲灼的各項生理指標漂浮在空中供他解讀。血壓、肌電、皮膚電。他現在心臟跳動是否過快或過緩?一呼一吸間需要耗費他多少血肉人生?現在去覆那輕叩木桌的白皙指節,又會有多少熱度傳入他的機械骨架?
也難怪少將會那般厭惡他,這些過於詳細的數據,如同是一把鋸齒刀,將一整個活生生的人鋸碎成千萬條能夠解讀的數據。人類的本能總會為這種冰冷的解離而感到毛骨悚然。
就像現在,雲灼認真傾聽的模樣俊至雅極,眉眼舒展,唇線平直,任誰看都是一副沉靜如水的模樣。
但在星臨看來完全不是這樣。
那邊,扶木用對浮屍的觀察收了尾,「那屍體燒傷嚴重,但身形確實與唐元白相似,找到頭顱便可確認身份。」
聽完江岸突發事件之後,雲灼半響不言,垂眸思索片刻,「其中問題是什麼?」他說這句話時沒有轉過頭,但星臨知道他是在問自己。
「在發現浮屍的一個半時辰之前,我去過唐府。」星臨如實道。
「多少人看見過?」雲灼問。
「很多。唐府家僕知道我想討要帳本,他們將我扔到長街上,那條街挺熱鬧。」
星臨說著,眼睛卻盯在雲灼身邊浮動的生理指標,血壓和呼吸頻次在顯而易見地上飈。這是一個人情緒喚醒的表現,此刻沉靜模樣的內里並不平和。
扶木在一旁持續生氣,「這紙懸賞,隨便一打聽就知道是日沉閣接的!」
日沉閣傍晚接了萬聚坊的委託懸賞,有人目擊他登唐府大門討帳未果,在此一個時辰後,竊取萬聚坊帳本的幕後主使唐元白就於江中斃命浮沉。
星臨聽懂了扶木的弦外之音,「會有人認為是萬聚坊買兇殺人?」
然而事實上人家萬聚坊只是和和氣氣地委託找回帳本而已。
「對啊,多虧了你少買多送。」扶木道。
「人不是我殺的。」星臨將事實復讀。
「現在說這些無用。」雲灼開口制止了兩人的無意義對話,他又對星臨道,「最遲明早,唐府就會發現唐元白失蹤,若是再得知江中浮屍一事,他們首先懷疑的人必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