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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0章 蔣盤篇:紅河之變(一)

2024-10-02 17:16:12 作者: 羅樵森
  「啪嗒……」

  「啪嗒……」

  「啪嗒……」

  天是昏暗的,風夾著雨,一股一股的抽打在人身上。

  望縣前往紅河鎮的路上,一輛馬車吱呀吱呀的搖晃。

  坐在車前方的男人,已過中年,略顯方長的臉,嘴角和下巴蓄滿了鬍鬚,一雙深邃的眼眸中,滿是睿智平穩,又帶著一抹仁厚祥和。

  離家一月有餘,蔣盤早已歸心似箭。

  月余前,望縣的鄉紳黃之遠,懇請他前往一處鄉鎮點風水,賑災,除災殃。

  那地方還真有些麻煩,不但有好幾頭血煞,居然還有一頭未成形的旱魃。

  他費盡心力,鎮煞,打旱樁,再點風水,畫符辟邪化煞,總算解決了鄉鎮上的問題。

  並且,他隱隱發現,血煞和那未成形的旱魃,好似是有人刻意留下。

  這件事情,他已經留意了,並且叮囑那裡的村民隨時注意外來人。

  此刻的他,只是想念妻女。

  轟隆!

  一聲驚雷炸響。

  馬兒受了驚,一聲嘶鳴,猛地揚起半截身體,朝著前方狂奔!

  嘎吱嘎吱的聲響,馬車都頗有種不堪重負的感覺,隨時會散架。

  蔣盤變了臉色,不停的拽著韁繩,發出吁,吁的聲音,卻依舊沒有什麼作用。

  風雨愈發大!

  雷聲密集,像是鼓點子一樣不停落下。

  一道閃電劃破夜空,雨夜驟然變得白亮,讓人視野一片空白,近乎是暴盲。

  咔嚓一聲斷響,馬繩斷了!

  馬兒發出興奮的嘶鳴,奔向雨夜深處。

  馬車斜斜往前衝去!

  蔣盤大驚失色,只來得及撲下馬車!

  轟然悶響中,馬車衝下了路面。

  蔣盤同樣撲進了一團泥濘無比的水坑,滿身的狼狽。

  顫巍巍的爬起身來,臉的倒影在水中晃動。

  本身天是黑的,映射著整張臉都是黑的,蔣盤艱難的站起身,再看右側,馬車前半截扎在地上,一大堆東西散落一地。

  有嶄新的布匹,女兒家喜歡的布娃娃,糖葫蘆,以及一些脂粉。

  盤江方圓幾十里,都知道蔣盤辦事,不收窮人半塊大洋,有時候只拿半碗米。

  為什麼?

  因為蔣盤說,先生辦事,必然要收酬金,否則因果報應,會連累無辜。

  而此後,蔣盤往往會送出錢財,幫助人生活無恙。

  兩袖清風,蔣盤很窮。

  蔣盤的窮,窮的仁厚,窮的有氣節,窮的不愧對父親的教養,不愧對師父的栽培,更無愧於那顆炙熱的好人心。

  這樣的日子過了二十餘年,蔣盤稍稍有些改了。

  因為有個人,曾說他囊中羞澀。

  暗示他連侄兒喜歡的糖葫蘆,撥浪鼓都買不起。

  因為,他那固執的兄弟,對妻子很好,不會缺少女人家的脂粉,對兒子更是如此。

  所以,蔣盤稍稍給自己的囊中,留下來極少的一部分銀錢。

  此次辦事,離家時間太長,再加上又收到全部村民感謝,那村里人條件都比較優渥,無需他倒貼。

  回家之前,蔣盤特意進了一趟望縣。

  去了蘇芸平時每每偷看,但不敢進入的脂粉鋪子。

  進了布莊,買了蘇芸心心念念想要的新布。

  她說,家裡總不能一直縫縫補補,年節總得添件新衣裳。

  他還闊綽的買了小攤販的一整把糖葫蘆。

  只可惜,他送走了獨子,只有沐女能把玩布娃娃,能吃到糖葫蘆了……

  「明明看過日子,今天宜出行……怎麼就出事了?」

  蔣盤低聲絮叨,他顧不得衣服上的泥濘,趕緊在尚算乾淨的胸口擦了一把手,匆匆跑到散落在外的東西前。

  糖葫蘆還好,竹竿插在地上,都沒有弄髒。

  迅速拔出糖葫蘆,小心的放回傾斜的馬車內。

  又將地上的脂粉盒子撿起來,還好,口子都封的死,並沒有打開。

  只是可惜了布匹,散落一地,表面都沾滿了泥土。

  將布匹全部撿起來,在馬車邊緣的木頭上刮掉泥巴,蔣盤低嘆了一句:「新布未用就得洗一遍,做舊,芸兒不說,卻又該難過了。」

  髒布堆在馬車邊緣,蔣盤摸了摸錢袋子,裡頭只剩下兩枚大洋,這是他留給蘇芸的用度。

  愚人雖愚,但總會開化。

  見過兄弟如何對待妻兒,他也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做。

  稍稍留下一些銀錢不難,好過於妻女還要去給人做苦工。

  家平和,他在外也更放心,能做的好事便更多。

  「罷了,先暫時用這些,過幾日,再去看幾樁事,收一點酬金,再給芸兒買新布。」

  蔣盤這才顧得上擰掉自己衣服上的水,擦掉頭臉上的泥濘。

  雨並沒有減弱的跡象,他只能蜷縮躲在傾斜的馬車棚子下。

  秋冬的季節,天冷,冷得他瑟瑟發抖。

  不由得,又讓他想起來了那兄弟和弟妹。

  一人撈屍出身,寒冬臘月浸泡在水裡,都絲毫不懼寒冷。

  另一人為鬼婆傳人,看似弱女子,可比上絕大部分男人,都不遑多讓。

  「陰陽……雉兒,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

  「哎……」

  蔣盤又蜷縮了一下身體,勉強有了一絲暖意。

  他不敢進馬車裡邊兒,除了布匹,其餘東西尚算乾淨,他再進去,就必然要將那些物件弄髒了。

  一整夜,雨終於停了。

  頭有些隱疼,身體有些發汗,是風寒著涼的跡象。

  不過蔣盤等不得。

  他扯了馬車的墊子,將布匹打包起來,又裝了脂粉,舉著糖葫蘆的竹竿,就匆匆步行,繼續朝著紅河鎮走去。

  雖身上有傷,雖感了風寒,但對於蔣盤來說,這都不算什麼。

  他的毅力極大,這所有的一切,都被他視作外界因素。

  只要他精神尚好,身體就像是工具,大不了工具遲鈍一些罷了。

  兩個時辰的步行,總算抵達了紅河鎮。

  只不過,今日的紅河鎮,有些不一樣……

  以往,他每次從外面辦事兒回來,時間只要超過幾天,都會有人在鎮口歡笑相迎。

  而今天,一切都充滿了安靜。

  路上是有人的,只是呆呆地看著他,眼神充滿了不忍,還有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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