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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9:04:04 作者: 宋昭昭
    然而樹下嵇宜安已全無力氣再起身,他整個人近乎蜷縮在雪地之上,抓著積雪的手指緊緊縮緊,連著指節都變白,神情痛苦。

    圍起來的眾人面面相覷,有伸手摸額頭的,有探鼻息的。

    「這是怎麼了……」

    雪悄無聲息地落了下來,嵇宜安眼眶通紅,感覺神仙散的癮頭又一次沖了上來,幾乎要將他衝垮,他明明冷得厲害,可是身子卻在發燙,隱約看見圍著的眾人之外,有道身影直直奔來。

    他混沌了思緒,以為是阮少游來了,看見阮少游撥開眾人沖向他,抱住他的臉。

    「少游——」他發顫著出聲,視野模糊,身子難受得幾乎要死。

    「是嵇宜安嗎?」那人拍了拍他臉,努力叫他有幾分清醒,「閣下是嵇宜安嗎?」

    第71章 夢生蠱

    「嵇少俠他這樣——」

    「是神仙散,死不了。」

    黑暗裡有道聲音淡淡響起,而後昏沉著的嵇宜安就感覺手腕一疼,緊接著像是什麼東西鑽了進去,又癢又疼。

    嵇宜安被搬到了廂房裡,老道長怕他凍著,特意為他生了炭火,屋外守著眾人要看情況如何,都被老道長遣走了。

    「您就是那位神醫……」

    「叫在下秦守就好,」秦守站起身來,擦了擦手上的血,「這回來得匆忙,在下收到信說這位嵇少俠為保華亭百姓,中了神仙散,如今尚還忍著毒癮,於是一路緊趕慢趕,好在也不算晚。」

    「神仙散?」幾個老道長摸了摸鬍子,面面相覷,「聞所未聞,可是劇毒?」

    「不算劇毒,宋清明那廝找我也算找對人——這神仙散呢,本來是個止痛的良方,後來被有心之人利用,成了能上癮的利器。」秦守打開醫箱道,她面容白淨,一身儒袍男裝打扮,連著嗓音都混著幾分男子的厚沉,一點都瞧不出女子嬌俏來。她取出銀針看向床榻上的嵇宜安,看了幾眼收回目光來。

    「像他這般毒入臟腑,其實毒癮已經忍不得了,今日正是因為忍了,才成這副模樣。」

    這也是為何秦守收到信後,緊趕慢趕上山的原因。

    「那可……還能救?」

    「在下都說了,死不了,」秦守捻了捻銀針,「先前放了只蠱蟲進去,以毒攻毒,你們瞧他如今是不是好多了?」

    老道長們一驚,再看嵇宜安面色,確實好多了。

    秦守見狀又扎了一針道:「如今再為他紮上幾針,估摸天黑便能醒了。」

    「神醫當真大義,」幾人這才放下心來,抱拳行禮,「嵇少俠為了殷州百姓,幾次出生入死,您若能叫他不再受毒癮折磨,這殷州將士與百姓定將銘記於心——」

    「都說不必叫在下神醫,也不必給在下扣這頂高帽,」秦守揮揮手,「都出去吧,熬點甜湯,等他醒了給他吃。」

    「好,好啊。」

    屋門一開一合,幾個道長匆匆走了出去,開合間進來些許寒氣,很快屋內又沉寂下來了。秦守脫下身上的披風,重新在床邊坐了下來。

    嵇宜安仍舊是一動不動地躺在床榻上,她看了會兒,重新伸手把脈去。她在那群道士面前打了包票,能叫嵇宜安醒來,但是真要應下宋清明的托,解開神仙散的毒,卻又是另外一件事了。

    「神仙散,這種東西竟讓一個習武之人沾染上了……」秦守幽幽道,嘆了口氣,「宋清明那廝說得還真不錯,朝廷的手是越伸越長。」

    「我南蠱教的蠱毒,不錯吧。」有道身影映在屏風上,不知是什麼時候進屋來的,天鶴谷內竟都無人察覺。「你說這一次,你的醫術是不是輸給我的蠱毒了。」

    「是是是,」秦守無奈搖頭,「那你說,你可有辦法救他?」

    「我手上只是些尋常蠱,以毒攻毒,只能暫時壓制他身上毒性,但只要找到南蠱教的蠱母嘛,其實也不難。」

    「說得容易,我都陪你找了多少年的蠱母了……」

    「朝廷的手既然都伸得這般長了,那讓朝廷幫幫忙,也無可厚非呀。」

    外頭忽然有一聲腳踩細枝的輕響,秦守抬起頭來,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屏風那頭的身影又一下消失,不見了蹤影。

    秦守低頭看著沉睡的嵇宜安。

    「寧遠那廝選中的棋子嗎?廟堂江湖,他倒是野心勃勃。」

    她起身,扯下帳簾來,讓嵇宜安接著睡會兒,一手提起藥箱,往屋外走去。

    嵇宜安仍舊沉睡著,只是手指微動,無意識地攥緊了被褥。

    昏暗裡,嵇宜安的思緒已經飄去了極遠之處,恍惚間他看見一間陰暗的密室,密室里好像有人赤著上身,背上鞭痕斑駁,鮮血淋漓。

    地上倒著幾人的屍體,那人似乎已經精疲力竭,長發凌亂垂下,混著粘稠的血,然而驟然抬起頭的那雙眼卻發著亮,直直地盯著他。

    嵇宜安猛然一愣,看見那人分明是阮少游。

    「等我。」

    他好像聽見阮少游這樣說道。

    身後有人帶著燙得發紅的烙鐵走上來,走到阮少游的面前。

    嵇宜安瞳孔一縮,就要衝上去,然而他的身子卻徑直穿過了阮少游,只聽見一聲壓抑的悶哼,接著帶著皮肉燒焦的氣息,那發紅的烙鐵直直烙在阮少游的背上,那壓抑的悶哼逐漸隱忍不住,成了咬出牙關的哀嚎。

    嵇宜安一次次想要撲上去,卻無濟於事,直到許久後那烙鐵拿開,烙下的,赫然是個「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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