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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9:04:04 作者: 宋昭昭
「這是京城同仁鏢局的少掌柜,阮少游,」嵇宜安頓了頓,順著嵇仁目光低下頭,「就是我這些年一直在照顧的人。」
阮少游趕忙坐起來,伸手拉了拉松垮的裡衣。
嵇宜安默默別過頭去。
「他也是才醒過來,關心我的傷勢過來尋我……我怕他著涼,就分他半床被褥。」
「原來是阮少掌柜。」嵇仁的目光才從阮少游身上收了回來,也沒再多問,看向嵇宜安,「宜安,你如今感覺如何了?」
「多謝爹關心,已經無礙了。」
「你這孩子,怎麼傷成這樣。」嵇仁抓他手來,搭脈一番,確認他無虞以後才鬆開,讓花有道去搬兩把凳子。「你的情況,有道都和我說了。」
「什麼情況?」嵇宜安一愣,看向阮少游。
沒道理啊,花師兄應當不會和爹說這些吧。
一旁的花有道抱胸靠上屏風,頗有些嫌棄地看著他,「是我和嵇大俠說了你身中神仙散的事。」
「多虧有道奉你師父的命,提前幾日快馬加鞭,來宵關尋我,」嵇仁放下手中劍和頭盔,在一旁坐下,「原本他是想借秦神醫的手,為你看神仙散的毒是否還能解,但彼時我大軍已經深入黃沙里,有道察覺到了邊關異樣,就帶了幾名親兵來尋我們,要不然恐怕我們還要再晚幾天才能回來。」
嵇宜安這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我們那時也不知,被圍困的那百餘人是你們,只是正好斥候看見那邊有火光,於是嵇大俠就帶先鋒隊過去查探。」花有道熬得眼睛有些發紅,伸手隨意揉了揉,「連翻了幾具屍體,想看看還有沒有活口,誰知竟翻到了你。」
花有道說得輕描淡寫。
但那會兒他面色慘白,差點昏過去的事情,他是定然不會告訴這位小師弟的。
花有道下意識想去摸腰間的酒葫蘆,才想到現在是在軍中,酒都戒了。
父子重逢,自然有許多話要講。
花有道攙扶走了大氣都不敢喘的阮少游,屋子裡就只剩下了嵇宜安與嵇仁兩人。
嵇宜安輕咳一聲,理了理被人弄亂的被子,端起那碗快要冷掉的粥,舀勺喝了幾大口。他原本還想真到了爹身邊,會不會有幾分近鄉情怯的感覺。然而現在看到爹,除了幾年不見的陌生以外,更多的是湧上來的十幾年的熟悉感。
嵇仁摸了摸他頭。
「那位阮少掌柜……」
嵇宜安放下碗來,有些緊張。
「爹看到你拼死都要護著他,想必是你十分重要的人,」嵇宜安繼承了嵇仁的容貌,父子倆都生得十分周正,嵇仁嘆了口氣,「為父於劍道一事,對你其實沒有太多的期許,無生的想法我是知道的,他常常覺著是同仁拖累了你。」
「爹。」
「其實人生在世,有千百種活法,不要限制住自己,只要——」嵇仁拍拍他肩膀,「順心而為。」
「嗯,我想像您一樣。」
「像我如何?又想像我一樣精進劍法?」
嵇宜安望向窗邊,揚起眉頭輕輕道:「順心而為。」
嵇仁一愣。
「好兒子,還真是長大了。」
「爹,我是從天鶴谷過來的,」嵇宜安調整了下坐姿,看向嵇仁,「文麟樓的掌事告訴了我混夷大軍攻城的消息,所以我和天鶴谷周邊的俠者一起來護送百姓入城——您知道天鶴谷嗎?」
「天鶴谷中人高潔大義,我如何不知。」
「來之前,我說想為天鶴谷辦一場論刀大會,以我少盟主的身份動用江湖令,借丐幫和文麟樓的手把這件事宣揚出去,為天鶴谷尋到繼承之人。」嵇宜安頓了下,「爹,你覺得可行嗎?」
嵇仁微怔,覺著嵇宜安性子是與以前不一樣了,這兒子醉心劍道,向來是不會想到這種事上的。
「可是可行,只是這既然是要調動江湖令的盛事,你需得有萬全準備。」
嵇宜安不答,只問道:「戰事如何?」
「如今我軍鎮守西平城,只是想要收復宵關,恐怕還需要些時間。」
「爹,我有個不情之請,」嵇宜安說道,「我想請老宋在戰事勝利之後,在上呈朝廷的奏報中,將我們那夜護送百姓之事寫進去。」
「這是應該的。」
「不必提我,只需說俠者都以天鶴谷為首,如若可以,希望把當年天鶴谷中人下山抗擊混夷的舊事也寫上幾句。」
嵇仁詫異。「宜安,你是想為天鶴谷立名?」
「天下俠者,江湖中人,其實多是平頭出身,無權無勢。倘若聖人下旨褒獎一個江湖門派,這是全江湖的幸事,也是天鶴谷的榮耀。既如此再辦論刀大會,論的便是俠義了。」
嵇宜安說這事,也是想到綿延幾百年的華亭論劍,最開始就是有江湖劍客慷慨大義,在華亭古壁上刻下劍譜,才引得劍客們自發前往。
不貪名利的人終歸是少數,他既要振興天鶴谷,就不能將論刀大會辦得太過「清水」,總要加些名利進去,才能有更多江湖人願意前來。
到時候老道們如何擇徒辨心性,那又是另外一樁事了。
「爹,」嵇宜安說出了自己的計劃,但終歸沒有過經驗,又有些猶豫地問嵇仁道,「這樣好嗎?」
嵇仁目光中有什麼在涌動著,半餉沒有開口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