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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9:04:04 作者: 宋昭昭
老道長接信的手一頓,抬眉看向他。「你是當真不知?」
「……晚輩不知。」
「這谷中,哪裡還有什么弟子。」老道長低笑一聲,收起信來,王全得拌著鹹菜悶聲吃包,也沒說話。
那幾十人聞言看向嵇宜安,嵇宜安才發覺坐在此處的都是老殘之人,不是像王全得那樣斷了手腳的,就是已經上了歲數,鬢生白髮。
阮少游胳膊肘抵了抵丐根兒,問他怎麼回事。
「你出這灶房,從山上眺望,就能看到遠處宵關的城樓,」老道長手指了指,「說起來四年前混夷率軍突襲宵關,城門失守,約有萬數的敵軍沖入關中,四處劫掠。」
「……朝廷的援軍趕不及支援,那時天鶴谷得到消息,於是全派上下盡數下山,手執長刀抗擊外敵,」丐根兒小聲回答阮少遊說,「聽聞僅僅四年時間,歸來弟子,十不存一。」
嵇宜安怔住,他放眼望去,這幾十位鬢髮斑白的老道長,難不成就是偌大天鶴谷僅存下來的人。
而近乎所有的弟子,都在這四年的戰爭中為護百姓,成了西北黃沙下的不歸人。
「前輩……」
「天鶴谷早就沒落啦,」老道長嗓音仍舊嘶啞粗糲,卻已沒那瘮人意味,「哪裡來的谷主,嵇少俠這趟信怕是白送了,倒勞煩你多跑上這一趟。」
嵇宜安眉頭微蹙,恍然看向阮少游。
這頓飯吃得味如嚼蠟,吃完之後,道長們各自散了,另有人留下來打掃收拾。嵇宜安幫襯了下,收拾完後走到外頭。
四圍仍是岑寂黯淡,唯有幾間舊屋子的燈火尚點著。他看山下農家生活那般閒適,還以為天鶴谷雖然靠近邊關,形勢卻不同先前那片村落,如今看來情形卻是更加慘烈。
這幾年總說邊關打仗打仗,到底他們在寧京看京城富戶紙醉金迷,卻是不能感同身受。
王全得插腰走了出來,拍拍他肩膀。
「你師父大概是想讓你來長長見識吧,所以我先前也沒告訴你。」
嵇宜安轉過身,看老王那隻空蕩蕩的袖子。「前輩的手難道也是在那時……」
「是啊,」王全得抬腿踩在石墩上,低頭看著鞋履,「那會兒是你嫂嫂聽了訊,幾日幾夜的快馬趕到邊關,把我從死人堆里給刨了出來,只可惜這手傷得太重,留不住啦。」
「……天鶴谷如此犧牲,朝廷可曾下過嘉獎?」
「嘉什麼獎,我們所求的,本來也不是這些。」
嵇宜安再回首看那黑暗裡的梁棟屋舍,在陰暗裡陳舊斑駁,滋生野草,他垂下眼眸。
沒過多久,阮少游從茅房出來的時候,看見外頭隱隱有光亮起。
阮少游抱胸走過去,看見嵇宜安正孤身站在廊廡下,挨個取下燈籠,擦淨了放入蠟燭,他俯身吹亮火摺子,將燈籠一個個點起,又放了回去。
「安安,在做什麼?」
嵇宜安點了燭火,抬頭看他。「做……我想做之事。」
就這樣大概過了一個時辰。
眾道長們瞧見外頭亮光走出來的時候,看見冷清多年的議事殿此刻燈火通明,藏書閣外的燈籠一洗斑駁舊跡,練武場上,廊廡之間,燭火明滅閃爍著。
岑寂多年的天鶴谷不復暗淡,放眼望去盡都是光亮,他們面面相覷,走了出去。
而此刻,那個點遍全谷燈火的劍客此刻正手提著一盞燈籠,站在議事殿前。
火光照映著他的面龐。
「打擾各位前輩,晚輩不敢拿喬,七八年前江湖門派共同推舉,晚輩有幸承襲少盟主之位,」嵇宜安拱手行禮,「今時今日,晚輩只願憑少盟主之名,行盟主之責——」
「振興天鶴谷。」
第60章 詐你的
「振興天鶴谷,」道長們聞言面面相覷,紛紛笑了起來。「嵇少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只是憑你一人,該如何振興這荒蕪多年的谷?還是免了這燈油費吧。」
嵇宜安提燈走來,從袖中拿出江湖令。「江湖令謀事從來在人,只要前輩們願意,晚輩便可依此傳訊。」
「你要做什麼?」
「谷中無人,晚輩想尋年輕的子弟入谷學藝,維繫住天鶴谷的傳承。」
「到底是未經事的毛頭小子,」道長們搖搖頭,負手道:「這場地荒蕪已久,殿閣燈油俱是枯竭,刀既鏽,人已老……嵇少俠縱使尋人來,也只怕平白耽誤他們的前程,蹉跎了他們拜師學藝的好時機。」
「嵇少俠,還是算了罷。」諸位道長皆都笑著勸慰起來,當初就是道長們親手把那些倖存的弟子們送下了山,天鶴谷已然再耽誤不起他們了。
嵇宜安卻不答,只是抬起頭認真問道:「前輩們可還有教少年人使刀的力氣嗎?」
「風燭殘年,老矣老矣——」
「人生七十古來稀,議事殿的燈火還能重燃,諸位前輩為何卻道自己已經老矣,」嵇宜安仍然執著問道,「天鶴谷的刀法,前輩們當真已然忘了嗎?手中的刀,難道真的不能再出鞘了嗎?」
「只要前輩們還有這個力氣,那即便天塌下來——剩下的事,晚輩一力承擔!」
嵇宜安抱拳,深深俯身拱手。阮少游從後頭走了上來,站在嵇宜安旁邊,嵇宜安很少有堅持想做的事情,還總是優柔寡斷,因為怕辜負別人期許而常常把自己放在兩難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