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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9:04:04 作者: 宋昭昭
差不多四五年沒見,爹好像又老了些。那時候混夷人正在邊關鬧事。
「回來了?」
「嗯。」嵇宜安點點頭,雪落在氈帽上,他的臉被凍得通紅。
爹看著他笑。「個頭高了不少,人也黑了。」
「爹,你在信中說,要去邊關打仗是怎麼回事?」
「再過幾天,爹就會和隔壁家的小宋一起啟程去邊關,」爹為他推開門,屋外風雪一下揚了進來,吹得灶上火苗搖曳著,爹又拿布包著柄手,拎起熱了三回的酒。「混夷這次捲土重來,朝廷再度請出昔日的雲麾將軍,爹雖然退隱江湖良久了,也願意為此出一份力。」
嵇宜安一愣,「老宋又要去打仗了?那趙哥哥怎麼辦?」
「他不能離開封地,」
「李叔他們也去嗎?」
「都去,我們這些老骨頭也該松松筋骨了,」嵇仁笑笑,「不要再說我的事情了,你在無生那邊如何?那老傢伙是不是被盟主之位拖累得頭髮都花白了。」
「嗯,不過師父一直很惦記您。前些日子洛水的雙刀門鬧出了事,師父還很有精神地親自去調停了。」
「宜安,那假若有天你登上那個位置,你會如何做呢?」
「那我會和師父一樣。」嵇宜安想了想,回答說,「但是我還不夠聰明,我也不夠厲害。」
嵇仁笑著指了指自己的心,「有這個就可以了。」
嵇宜安低頭看了看,抬起頭又看嵇仁,卻發現他站在很遠的地方,嵇宜安疑惑地伸出手去,可嵇仁卻越來越遠。他急忙吐出聲喊道:
「爹……」
「哎。」
嵇宜安猛然睜開眼,周圍已經暗了下來,一旁的阮少游正笑眯眯地看著他。他沉默半餉,低低斥責道:「沒大沒小。」
嵇宜安撐手起身,才發現自己躺在床上,阮少游剛剛正在給他掖被角。
「笨安安,坐在門邊也能睡著。」
「我睡著了?」
「對啊。」
嵇宜安站起身來,感覺之前的所有都像是一場夢,可是半開的藥櫃證明著這不是,也不知為何他就夢到了爹,可如果他真熬不過去這一個月,或許也該傳信給爹去,最後再見上一面。
阮少游讓他多睡會兒,就準備出去。
「你去哪裡?」
「喔,上夜市逛逛去,要給你帶一壇老酒回來嗎?」阮少游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夜市關閉前我就回來了,別擔心。」
嵇宜安猶疑著,點了點頭。
他重新躺下了,阮少游推開屋門又關上。從樓上往下看去,樓下原本應該熱熱鬧鬧的大堂,此刻竟是空無一人。
阮少遊走到客棧外頭,從袖中拿出摺扇,扇面一開,腳踩屋檐飛身掠去。幽暗裡有身影靜靜看著,隨即追上他。
此刻都尉府中,景寬已經從地牢里被提了出來,他被推著登上馬車,仍然神態自若地哼著歌,馬蹄聲嘚嘚地拉載著,往城門處而去。
都尉本想著趁夜將他一路押解上寧京,消息隱蔽無人知曉,卻不知手下早已混進了景寬布下的細作。
暗衛都潛伏在近郊處,幽暗裡野草萋萋,清冷的月光灑在微動著的田野中,傳出細碎的聲音。寂靜里,有官道上的馬車咕嚕嚕地駛過,一隊黑甲兵跟隨在後,整齊的盔甲撞擊聲在野處響起,周遭一片寧靜。
一聲婉轉的哨子聲忽然吹起。
「注意埋伏!」
倏然間黑夜下,四圍暗衛飛身而起。
遠處弩箭發出間,連著近處利刃襲來,一時之間駿馬受驚嘶鳴著,滾燙血液濺在窸窣搖擺的野草上,不過寂靜瞬息,黑甲兵防備不及接連倒下,暗衛們沖入軍陣中,直奔馬車而去。
「救出廠公,立即撤退——」
「閹黨亂賊休得造次!」
訇然間,又一隊黑甲兵騎馬從遠處而來,為首者手揚大刀,直衝向要救人的暗衛。
大刀落下,血灑在馬車外壁上,人頭砰然落地滾了幾圈,連著屍體重重摔下。那將軍冷哼一聲。「好大的膽子,當真是無法無天。」
馬車內,景寬仍舊端坐其中。
局勢瞬間發生改變,暗衛見狀吹哨就要撤去,然而就在此時,又有數十黑衣人出現,其中一人輕功了得,腳尖點地間扇子一轉,將軍揚起大刀打掉暗器,微眯起眼。
「江湖的路數。」
「華亭俠客皆都受景寬荼毒,怎會來救他,只怕是這閹賊又給自己留了後手。」
這數十黑衣人也沖入亂局中,其中約有十數人都是用劍的,其餘拿刀拿槍,功夫路數各有不同,暗衛們也都面面相覷,兩幫人眼見目的相同,即刻達成合作。
銀白劍身泛著月光,一劍刺破車簾。
「走。」
景寬勾起唇角,戴著鐐銬不緊不慢地從馬車下來,輕蔑地看了眼不遠處與暗衛鬥起來的將軍。
他斷開鐐銬,腳踩馬鞍翻身上馬,眾人和黑甲軍斗得旗鼓相當,且戰且退。將軍被死死攔住不得過去,一把大刀使得虎虎生威,張口怒罵閹賊猖狂。
「駕——」景寬騎馬而去。
暗衛見狀皆都飛身退去,黑衣人也都喚馬來,有序往外撤。那輕功了得之人講禮節卻不多,朝將軍拱手抱拳。
月黑風高,黑甲兵急急騎馬追遠了,馬車被砍壞了車軸,孤零零倒在那,唯有野草萋萋著,風過瀰漫開血腥味,人頭咕嚕嚕轉入野地中,見證著這裡曾有過一場激烈的打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