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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9:04:04 作者: 宋昭昭
    解無生盤著核桃坐在陰涼地方,拿著茶柄小喝一口。

    「還不夠,真希望日子能再過慢些啊,緊趕慢趕都覺得不夠。」

    「他的性子和他爹一樣,淡泊的很。」葉歸德搖搖頭,「現下能從鏢局挪窩出來就不容易了,只怕未必願意向上走。」

    「那再等等看?」

    「再看看吧。」

    而擂台上,嵇宜安仍舊被少年遊俠們圍著請教許久,才得空閒下來。他同樣也要問前輩劍法,拜會其他宗師長老者,幾日下來連手腕都發著酸。

    這幾夜裡還靠著阮大少爺替他針灸,雖然阮少游那三腳貓功夫醫不死人就不錯了,嵇宜安倒也是很放心。

    晚上吃完飯,阮少游就端著盆熱乎的水進來讓他洗腳,展開針包捧起醫書,在燈下仔細研究。研究完一個穴位就紮上一針。

    「聽隔壁醫館大夫說,他做學徒的時候在自個兒身上扎針,結果紮成了偏癱,六個老大夫花了一晚上才給他扎回來。」阮少游一邊嘀咕著,手也沒閒下來,「你說我要是把你扎得半身不遂怎麼辦。」

    「那就麻煩你再連夜把華亭縣的大夫都找來吧。」嵇宜安想了想。

    「你真放心?」

    「我看你這些天實在閒著沒事做,能研究研究醫書也是好的。」

    阮少游聞言笑笑,拿針挑了挑燭火,桌邊四圍又亮堂些許。「嵇宜安,你總有能讓本少爺心動的地方。」

    桌上的手一蜷,嵇宜安沒有再接著說話。只是過了會兒,回應著嗯了一聲。

    「呆子。」

    嵇宜安出去倒洗腳水的時候,碰到葉歸德背著手在望月,一道身影閃過,師兄花有道輕功縱身立於屋頂上,橫吹玉笛。

    他就明白是葉歸德有話要對他說了。

    葉歸德轉過身來看他,「這幾日下來,收穫如何?」

    嵇宜安猶豫會兒,回答說:「出劍之時,劍如我身,收劍之時,我身如劍。」

    「我身如劍,倒是不錯。」

    葉歸德多少有些欣慰。這幾天看嵇宜安比劍,好像又回到了那會兒剛進萬仞的時候,這樣的狀態最適合學劍,但現在他們想要讓嵇宜安學的,也不僅是劍。

    「所謂的劍術與名聲,不過只是在第一層,宜安,你應當知道我與你師父對你寄予的厚望,將來等你師父半截身子入黃土之時,你是要擔起這份責任,成為豪俠之首的人。」

    江湖門派共同推舉的盟主,就像在劍門人要被帶走時,解無生挺胸而出那般,是要連結四方遊俠,周轉平衡勢力。

    「你覺得如今的你,可以嗎?」

    嵇宜安愣住。

    其實每次師父師叔如此說,他都怕自己實在是難擔大任,怕自己只有在劍道上的追求,承擔不起這樣的重責。

    「你學劍是為了什麼,是只求在劍道上有所精益嗎?」葉歸德嘆口氣,難得幾分溫柔,在他旁邊坐了下來。「我只知道當年你父親學劍,是為了護住身邊之人。」

    「我爹……?」

    「便當是師叔今日多說了幾句,當年你父親上山學劍之前,也是出身世家,他的父親,你的爺爺是那時鎮守邊關的宣威將軍。」葉歸德回憶道,「若非嵇家全族戰死,你父親本來立志從文,是不會走上這條道路的。」

    「我爺爺是將軍?」嵇宜安多少有些驚訝,這些事嵇仁從未向他提起過。

    他長這麼大隻見過一個將軍,就是隔壁鄰居家的瞎眼老宋,只知道老宋十年前辭官不做,近幾年卻又去了邊關抗禦外敵。

    「你爹學劍,起初是為了護住身邊人,到後來他和你師父下山,是為了護住因為戰亂流離的百姓。」葉歸德一頓,解下自己背上的劍端詳。「一把劍,殺人是用劍,行俠仗義也是用劍,師叔知道你想成為像你爹那樣的劍聖……可當你從閉門造車的劍客,成為像你爹當初那樣的布衣遊俠,或許你就會明白更多吧。」

    「我們並不是要你走父輩的老路,只是盼望你能明白,你真正追尋的道路是什麼。」

    屋檐上笛聲清冷,花師兄的影子垂映下來,幾分孤寂,嵇宜安有些怔愣出神。

    另一邊,阮少游早使了輕功飛上檐頂側臥,手枕著頭聽他們倆談話。

    其實他大概能明白萬仞師門的長輩對於安安的栽培之意,只是嵇宜安經受的事太少了,沒有瞧見過戰火紛飛下的民生流離,身邊人又平安康健,或許做個閉門造車的劍客,也並無不好。

    然而嵇宜安在想的卻是 他既不想成為蓋世大俠,也沒有為國為民的抱負,但如果必須要選擇一樣的話,嵇宜安不由自主地轉過頭看向客棧處,那就讓他用劍護住身邊之人吧。

    「有些事我與你師父擔著,但是你必須要清楚——如今朝堂風雲變幻,攪亂江湖局勢,粉飾太平之下是看不見的波詭雲譎。」葉歸德擦了擦他的劍,「哪怕是你師父都沒有辦法獨善其身,師門之中,更有朝廷安排的棋子。」

    「……是賈皓嗎?」嵇宜安想起花有道之前說的話,他是鑄劍世家賈家的嫡次子,師父收他為徒,亦非出自本心。

    葉歸德嘆口氣,「華亭已然起了風雲,你且仔細看周遭一切人事變化,再回來與我說你的心得感想吧。」

    葉歸德抬起頭,朝屋頂上吹笛的花有道微微頷首,笛聲一停,花有道又不見了身影。似乎他吹的不是笛子,只是借吹笛觀察四周,好讓師叔侄能安心地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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