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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9:04:04 作者: 宋昭昭
    嵇宜安低下頭,「好。」

    「常遠侯說,鏢局要全力配合朝廷暗哨,直至找到販賣私鹽的源頭,」阮少游仿若無事人般,低低吐出聲來,「為了找到鏢局內鬼,漕幫那邊會啟用一條線,屆時只當尋常走鏢,盯緊其他人一舉一動。」

    「我明白了,」嵇宜安思索著,「你也一同去吧,也好幫我分擔些。」

    「當然。」阮少遊錯身去,從他身邊走過,「你且細心籌備便是。」

    嵇宜安眸光晦暗,直到身後屋門關上,他才轉過頭去,看著這空空蕩蕩的屋子。不知為何,心裡悵然若失。

    第11章 油紙傘

    幾日後,漕幫的副幫主來了。

    暗哨早早追查到漕幫中參與運送私鹽的線,盯著他們在去往江南的貨上動了手腳,然而這些小嘍囉便是捉了也無用。

    沈老二算計著,將漕幫這次的貨托給同仁鏢局,如此一來追查到的漕幫之人必定會和鏢局內部的奸細有往來,放長線釣大魚,不外乎如此。

    「藏在鏢局裡的那人不簡單,暗哨也等著捉到了順杆往上查。」阮少游別過頭去,咳嗽幾聲,「兵州那邊才被那人滅了口,就怕他這次已經警醒,不敢出手。」

    「你先別想著這些,好好休息,等下我去迎副幫便是。」嵇宜安嘆口氣,手背貼向他額頭,還是滾燙著。

    芒種前頭就來了冷水黃梅,寧京還算些好,聽聞江南大雨一場接著一場,陸路馬匹跑不通,只得走漕運,往常漕幫里的人忙不過來時,找到鏢局也是常事。

    不過幾日光景,阮少游忽然病了,大夫來看說是風熱犯肺,外感發燒,勸告他不要仗著身體強健便不注意。

    嵇宜安又勤往他院子裡跑去,一邊照顧著鏢局大小事務,阮大少爺雖還帶著脾氣,到底態度又軟了下來。

    屋檐下排開幾茬銅錢大的水花,一響即滅。

    嵇宜安走後不久,阮少游還是起身換了衣袍,往前廳大堂去。

    「有沒有發現少掌柜和以前不同了?」周鏢頭站遠處指指點點。

    「哪有什麼不同,少爺年少心性就沉穩刻苦,到底這性子不會大改去,臨到事情,他終究還是同仁鏢局的少掌柜。」

    老路拍拍他肩膀,往帳房算帳去了。

    阮少游一進門,便瞧見大堂上坐著一人,穿著身銀絲滾邊的月白色寬袖錦袍,眉眼細長,目深而亮,五官拆開來倒是端正,可這樣貌合攏來放在人群間卻是不起眼。

    「陸副幫主。」他拱手道。

    「免了免了。」陸三揮手來,請他坐下,一舉一動倒不知誰才是客,他接著和嵇宜安聊道,「如今陸路馬匹跑不通,河裡也翻了船,聽聞邊關沒糧打不下去,聖人私底下還拿硯台砸了戶部尚書的腦袋。」

    「不是叫你床上躺著麼?怎麼又出來了。」嵇宜安看見他來,眼中還有些擔憂。

    陸三還在那嘮嗑,手間敲著核桃吃,「這還有好幾趟跑江南運古玩的呢,往常與同仁合作也不是一兩回,我不就找上門來?今年倒也是好時段,忙忙碌碌的很。」

    「不是什麼大毛病,」阮少游在他旁邊坐下,嗓音還有些沙啞,「難得與漕幫合作,我這作少掌柜的合該到場。」

    「逞強,顧好自己身子最是要緊,這裡自有我負責——陸副幫主還請接著說。」

    「來都來了,你總不好再趕我回去。」

    陸三左右看看,抬手指著自己,「……那我走?」

    兩人目光挪過來,齊齊看向陸三。

    「開個玩笑,」陸三撣了撣身上核桃屑,從袖子中掏出一份名冊來,「這是漕幫這次配合同仁走鏢的人,名字都在上面,剩下便有勞兩位煩心啦。」

    嵇宜安伸手接過,展開一看。

    按照職位高低,上到船上管事,下到縴夫諸人皆都記錄在冊,幾個名字下邊劃了紅痕,嵇宜安明白過來其中意思,收了紙抬眼看陸三。

    「副幫主費心了,這趟貨一定按時送到。」

    「好說好說。」陸三笑眯眯地,又啪的一下,敲了個核桃。「只是如今水路也不好走,風大雨多的還是要多注意,我看要是幫里沒事,便也親自跟上一趟才安心。」

    堂上,三人狀似尋常交談,卻將要說的都道了個清楚。

    陸三嘮盡興了才離開,嵇宜安送他到門口,臨上馬車時候他擺擺手,車軲轆轉著駛道上去。

    「嵇鏢頭,那就船上再見啦。」

    嵇宜安遠遠看著,與這位陸副幫主打交道也不是一兩回,這人樣貌記不住眼,性子也不出挑,便連名字也是尋常,今日卻知他是潛伏在漕幫中的朝廷中人。

    九州暗哨,聖人眼目何止千萬,江湖廟堂,到底同是紛爭無休。

    馬車駛過繁華街道,陸三抬手輕掀帘子去,瞧著那廂氣派府邸,匾額上寫著個陸府,他唇角輕掀,到底那是簪纓世家 老牌高門的「陸」,與他一個平頭百姓的「陸」是毫無關係。

    打從他走上這條路,便再無干係。

    嵇宜安垂眸轉身去,穿過廊廡,阮少游正披著鶴氅,在堂下等著。

    雨滴好似珍珠串般,從屋檐上劃下,這院落圍出個四方天,他看見嵇宜安從廊廡那邊繞過來,還是走在這四四方方的天地間。

    嵇宜安撐開油紙傘去,他才肯邁步。兩人走在雨中,挨在一塊,衣袂糾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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