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5. 前因

  元神崩解之刻，天光雪白的刀身頓被褐鏽攀爬，光彩殆盡，像是化作凡俗兵刃。

  而本命相連，這正象徵著其主既亡。

  裴夕禾自戕，亦叫那被祈摘星困住的三神瞠目，尚且不知如今場面究竟是何等緣由所致，惑然目光盡數投向祈摘星。

  有灰光自潰敗兵解的肉身中逸出，重化模糊人狀，而祂面上卻越發清晰，直至化出完整的樣貌來。

  陰陽不辨，姿容卻足稱世間之最。

  祂看向祈摘星，聲中罕見地帶了些怒來：「當年大戰，真不該叫你和日蘅逃過。」

  祈摘星被觸及了些舊回憶，笑意淡去，面容清肅。

  「你算計天地，我們為何不能也有一番籌謀，跳出局外？」

  「若叫你與裴夕禾相融，便可取代她的九九命格和搏命掙來的無邊氣運，奪盡造化，極境升華。」

  「不僅是真神，更是主宰，元初宇宙為你作祭。」

  祂只坦然道：「大道之下皆螻蟻，既是我造就了萬物，收回又如何？裴夕禾的法象亦是我的法象，我們將創造出全新宇宙，再衍萬靈。」

  祈摘星嗤了一聲，斜眼看去。

  「你造就的？真是不要臉。」

  ……

  生靈初入修行一途，大多誦讀的道經典籍便曾載：「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

  道生混然一氣，後化陰氣與陽氣，即是「一生二」。而待陰陽二氣交合而生和氣，即為「二生三」，擁有了孕育萬物的可能。

  太古最初，不見天地，清濁難分，直到最初的大道之『一』孕育而生。

  祂即是本源，誕生寰宇，造化萬靈，才有了如今的元初光景。

  而死生是輪迴，以此達成『一』與『萬物』間的循環。

  當新的『一』重新孕生，將會在如今的基礎上，助元初宇宙完成新的晉升。

  但當一化作二，將演生出三的時候，祂生出了思維靈智，亦生出了質疑。

  「我憑什麼要以自己，成全這萬靈？」

  道二生出了逆心。

  祂不要成全，祂要掌控！

  祂視自己為獨立的個體，絕不要化作宇宙的養料。

  而祂層次遠高於宇宙意志，畢竟整片宇宙都是最初的『一』所衍生。且道二亦是掌真天層面，甚至是此境中的最強，畢竟旁的真神所悟大道，皆是從祂身上延伸。

  道二抹除元初宇宙意志，掌控權柄，再尋上赤溟，稍加手段，便挑起了第一次宇宙之戰，

  實力相差，勝負顯然，但當元初諸神奏響凱歌之時，祂便出手了，彼時三大脈齊聚，戰後消耗一番，正是最佳機會。

  先絕頂峰，在鏟根脈。

  道二已經完成了二氣的演變，這不僅僅指陰陽，而是一切對立兩面，如水火，光暗，或是左右，前後。

  更是黑白。

  兩氣並存，便無法遏制地會生出「和氣」。

  所以祂要顛覆這片宇宙，將它逆向推行，叫其重歸於『一』，若是奪取了這『一』的碩果，祂便可打破循環，重歸混然一氣，擺脫演化成三的命運。

  飛蝶掙脫蛛網，青禾破開泥床，沒有生靈甘於命運的擺弄。

  道二如此，古仙、真魔和妖神這三大脈亦是如此。

  魚死網破，竭盡全力，尚未孕育完全的第十天域成戰局落定之處，道二被封至窮淵之底。

  但祂是道的化身，元初之中的任何力量皆是來源於此，這封印禁錮終有一日會失卻效用，隕落的諸神所靜候的也不過是道二無法壓制二氣，化作『三』。

  但十二祖巫生於大道，巫族後裔亦傳達大道的意志，忠於『一』。道二正是利用了這點，叫其成為自己在九大天域的手腳耳目。

  籌謀之下，道二率先選中了金烏一族。

  祂放開壓制，叫羲正天得以藉助信仰之力，順利晉升真神，金烏一族的天運由此沖至頂峰，後令巫族誘他至寰宇戰場，帝神谷中，道二親自出手，攝入窮淵之底，扼殺且盜取河圖洛書。

  金烏天運便符合盛衰變化，不斷墜落，逼得羲月不得不困中求變，衝擊大日神烏的蛻變。

  而也正是汲取了羲正天真神境的本源，祂所受禁錮鬆動，終於可以割裂自身二氣，再分出自己的一部分承載。

  祂是黑，而另一部分為白。

  擇韓明樓為棋，謀算太上無箏。道二終於是叫棋局成了雛形，將白的一面與太上無箏的轉世魂靈相融，叫其擁有了混元氣，打下凡俗之身觸及本真大道的基礎。

  這便是，裴夕禾。

  太上無箏的謀算也在道二的局中，她引韓明樓殺裴夕禾，算計天虛神州，種種都是早為裴夕禾譜寫好的命運，順便或可滅去古仙遺留的傳承。

  只可惜古仙供奉之首神玉當初以自毀為代價，叫日蘅和祈摘星得以偷生，雖有影響，但並無大礙。

  如道二計劃的一般，裴夕禾的第一次『死亡』，得到了神烏血與九九命格。

  因混元氣在身，順利踏上三道同修的道路。她於天虛神州嶄露頭角，萬古仙剎與聖魔試煉中占盡造化，

  而她在金烏神鄉中的第二次『死亡』，借扶桑神樹脫胎為先天生靈，莫非真的是僅靠神樹給予的並不精純的先天之氣？

  當然不。

  否則早就不知多少生靈藉此法門來蛻變先天生靈，哪怕是飛蛾撲火，機會渺茫。

  那是因為祂分割二氣的一半，在十萬八千神雷下的刺激下，終於在裴夕禾的身上覺醒了。

  她踏入上仙界，祂要讓裴夕禾走極致的『一』，卻不料日蘅指引，她明白了何是一化萬千，大衍造化，由此晉升上仙境界。

  這逼得祂不得不暗中引導裴夕禾進入帝神谷，改變圖謀，讓她提前獲得河圖洛書。

  智者千慮，必有一疏。

  一疏之後，又有一疏。

  日蘅提前在裴夕禾身上種下的逆命珠，終於在她在道二助力下晉升天尊時起效，裴夕禾跳出命輪，徹徹底底脫離了祂的掌控。

  所以道二令巫族攪亂九天風雲，造就亂局。

  不過是因為九九命格的特性，越是局亂勢危，越是能烈火煉真金，助裴夕禾迅速晉升。

  祂要裴夕禾獨攬九天氣運，占盡風頭。

  而待得她直達九重，便會自然而然地生出感應。

  畢竟韓明樓身上的那道先天之氣本就是祂最後一枚棋子，是精心為裴夕禾準備的墊腳石。

  韓明樓之死，便是裴夕禾晉入真神的契機，寰宇戰場是第十天域的雛形，赤溟之敗已叫元初發生蛻變，無形間鬆動了對祂的禁錮，道二便可借二氣感應，重獲自由。

  道二已催動寰宇戰場的異變，自上仙界起始，十大天域將合為一，元初宇宙必盡數歸融而來。

  但長久的時光和衝破諸神的禁錮，耗費了祂絕大多數的力量，需要裴夕禾晉神後的法力，祂才能完成這個過程。

  道二的打算很好，裴夕禾以凡人之身開始，代祂修行，晉神之後，法象『小千宇宙』將獨立出來，徹底衍化成全新的宇宙，而祂歸回『一』，便是絕對主宰。

  可如今，裴夕禾主導了她的第三次『死亡』。

  她自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