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6. 女菩薩

  滄無垢緩緩起身，面色煞寒，周遭皆為滄海碧浪，有幾近無窮的水行之華湧來助她消弭創傷，但在其面貌上，有一道赤色刀痕久久不愈。

  血肉皮囊不過紅粉骷髏，滄無垢毫不在意容顏幾何，可這道刀痕卻是趙天聆以第三極境上仙跨境斬她這等天尊的憑證，亦是恥辱象徵！

  她握拳沉容，怒極反倒笑了出來。

  「來日必償？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

  滄無垢抬手拂過面容，法力頃刻將赤痕掩去，但內里的奇異而霸道的刀意卻需時日將其消磨。

  「本尊便瞧你，如何躲藏下去！」

  ……

  昆彌境，雲海下。

  躍入霧靄中，裴夕禾當即眸中符文凝就閃爍，驟放神華，叫周遭景象無所遁形。

  她腳踏虛空，身周十八面渾圓銀盾皆亮起燦然銀光，已將速度推至巔峰，僅是一剎便越過了那道金龍之影。

  裴夕禾念力彌散開去，將周遭盡收眼底，心中也升起幾分訝然。

  這霧靄之下果然別有洞天！竟像是另外一方開闢出的小界，算下來應當是昆彌境中的界中之界。

  中央之處有一巨木高立，葉椏接壤『天際』的霧靄，只見枝幹盤虬臥龍，樹皮黑褐，上有暗金紋路攀爬，彼此勾連成神異的大道符文。

  裴夕禾僅是一眼，險被攝取心神，沉浸於那符文演化的玄妙當中。

  絳宮元神猛地睜眼，身後顯化出一尊魔像，《道心種魔》中載的觀想法自發運轉，助她心神清明。

  裴夕禾頓時扭頭看去，果見那金龍敖錢亦是身形僵直，墜落下去。

  一人一龍先前均是凌空，而那巨木所紮根之壤並非凡土，而為一片似霧似焰的潔白之物，充斥著叫人心驚的氣息，不敢輕易沾染。

  許是面臨危機下的本能驚動，敖錢龍瞳驟縮，渾身剎那纏繞金絲光縷，險險地穩住了墜落身軀，轉瞬發力，朝著裴夕禾追逐而去，口中叫罵道。

  「女修，你怎得如此不要臉。」

  前因後果，稍早思索便可捋清，敖錢在裴夕禾出現之時便推清脈絡。分明是這不要臉的女修刻意提及大道玄樹之事，再在暗裡使了手段而跟蹤前來。

  裴夕禾並未回應，而是直衝玄樹而去。

  在昆彌境中草木皆原始而粗大，樹可高十幾丈，而這大道玄樹更甚，粗略觀去足有百千丈，樹幹更粗壯得一眼無法望見邊緣，便是敖錢金龍真身與之相較都實在微小。

  那此樹是否結出玄道果實，又在何處？

  裴夕禾念力鋪展，眉心彌散三色光輝，突然面帶喜色，十八面渾圓銀盾合一，助她踏入虛途當中。

  敖錢緊跟她身後，龍瞳中帶了幾分笑意。

  真龍一族以『靈子論』為基，自認可解析天地萬千變化，尤擅空間之術，她龍爪伸出，便似撥動了某一特殊按鈕。

  拆分，解析，延伸，定位！

  正如阿爹說過的「遇事不決，靈子力學」，敖錢上次交手便已見識過這術法的厲害，卻也看穿這虛途實際上便是以空間的須彌變化為依託，暫時開闢出屬於修士自身的一條路，簡單來說便是兩點之間搭起的一座橋。

  將尚未潰散，殘留在原地的空間氣息剖析成靈子，再反推而去，算出『橋』通向的另外一點，定然在此處不遠，然後她便可以真龍神通先行一步！

  敖錢至今尚未以念力在此地尋到果實下落，那便截了這女修的胡！

  金龍清嘯一聲，雲從龍風從虎，這霧靄雲海之下，亦是極適合她的環境，轉瞬遁入一個節點，消失而去。

  而待得敖錢身形於大道玄樹高處繁密枝椏中的一處顯露，卻龍頭四顧心茫然。

  既不見果實蹤跡，也不見本該『姍姍來遲』的裴夕禾。

  糟了！敖錢神色一怔，心頭突跳，咬牙催發全數念力搜尋裴夕禾的下落，卻不想裴夕禾主動在她面前顯露身形來。

  女子含著清冽如撞玉的笑聲開口道。

  「小金龍，你我的運氣真不錯，這玄樹上，當真結出了一枚果實。」

  裴夕禾站立一處枝椏，有青藤翠葉密布，卻掩不住其風姿綽約。

  她手中正握著一枚嬰兒拳頭大小的果實，橢圓狀，並不甚規整的果皮表面呈淡褐色，透著幾分金屬質感，觸手卻又極為粗糙，瞧著平平無奇，不似母體玄樹般神異。

  不過倒也有趣，如此龐大的玄樹，裴夕禾還設想過結出的果實怕是要比她人還大，實則卻不過一手就能握住。

  果實轉瞬便被收入陰殿中去，這等先天神物能叫其效力無半點流失。

  敖錢瞧此，直覺腦袋昏昏。

  「怎麼？你，狡詐！」

  先前的虛途，分明是誘餌！

  裴夕禾眼中透出些嘲弄的笑意來，當然是誘餌。

  「可不是只你一龍，通曉靈子解析之術。」

  她修習《真龍七變》，對於靈子一論的了解參悟也在日益加深，所以怎會猜不出距離頗短的情況下，敖錢能破解出虛途的終點？

  但偏偏裴夕禾已至九境，法力底蘊前所未有的充足，《吹夢十八辭》精深之處的『光暗雙靈』亦能施展純熟！

  那先前所開虛途非假，乃光靈之身主導，而暗靈之身則借神狐秘術潛藏氣息，暗裡奪下了此玄樹結出的唯一一顆玄道果實。

  敖錢，終究是嫩了些。

  金龍瞳中充斥怒氣，她從未被人如此戲耍過。

  雲霧交織繚繞，龍身上五爪齊揚，層層疊疊的金光自其身上散出化作實質符文，卻融入無形虛空。

  「你這奸詐無恥的女修！」

  敖錢龍首眉心散出一點瑩白，光輝散開，竟是一道漆黑石碑，當空鎮壓而下。

  此乃一道具鎮壓禁錮之能的後天神物，於九境法力下盡顯真威，而碑石落下之刻，敖錢亦殺了過來，龍身由一化九，法力朝上攀涌。

  前後兩番均在裴夕禾身上吃癟，加之敖錢年紀尚小，一時怒火中燒，僅一照面便是催發了本命神通，定要一雪前恥，定下輸贏。

  裴夕禾見周遭枝椏盡數被狂涌的勁風摧折，敖錢身化的九道龍影如金光所凝，似虛似實，有灼熱龍焰升騰，叫枝葉盡燃化焦灰。

  而後由九化一，真身再現，沐浴在一片九彩霞光當中，身軀暴漲，神聖威嚴，身後更有一虛緲身影，乃其血脈源頭祖龍！

  敖錢血脈具返祖之態，衍生的本命神通喚作『九元』。

  天衍九數，融一歸元，可喚血脈中的一絲祖龍真靈加持，此刻其法力氣息和渾身道韻均是超出九境，逼入上仙當中去！

  反觀裴夕禾，那漆黑石碑中的拘禁之力叫她一時難以挪動身形，連一身雄渾法力都被平白削去三分。

  她金眸中的笑意消失殆盡，因這霧靄雲海的奇異，散出探查那赤龍上仙和雲中獸鏖戰情況的念力無功而返。

  以初時所見推測，那些雲獸應當還能拖延片刻，但就算那赤龍暗中觀局又如何呢？裴夕禾也非什麼軟柿子。

  長刀藏鞘，已然落入掌心當中。

  裴夕禾拔刀出鞘，刀身自發震鳴，叫那金龍衝來的勁風盡數被分割消弭，沖天的刀氣短暫破開施加在她身上的禁錮之力。

  「畢竟是借了你的便利尋到這玄樹，所以本次是不如何想對你出手的。」

  「但看來不太行啊。」

  凡得「妖神」這一殊榮的上古妖族，血脈中都銘刻這一脈的桀驁不遜，傲氣沖天。敖錢是如此，那裴夕禾如今又何嘗不是被激出了意氣爭鋒？

  身軀中的血脈在激流，神烏清鳴響徹耳畔，在催她廝殺，在叫她拔刀！

  絳宮中的元神當即掐訣，眉心圓珠射出，化作足有二十七丈高的法相真身。

  裴夕禾融入其中，天光刀亦化得無比龐大，被法身緊握，而後漫天血紅和銀白的光點散落，大繁至簡，大巧不工，僅是當空一劈，便有無邊無際的阿鼻煉獄幻化。

  修羅無邊獄！

  「今日我便發一發難得的善心，當這一回女菩薩，送你上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