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6. 執刀一脈

  滄笙悔嗎？

  當然是悔的，苦苦修行八千載，初晉上仙不足百年，正是意氣風發，志滿得意之刻，卻慘遭抹殺。

  她還有太多的手段不曾施展，陣盤，符籙，劍陣，靈丹……

  滄笙心中無不悲愴，她還是太過托大，自以為催使法身定能手到擒來，結果反倒因其破損而反噬真身，致使內息混亂，再無催發其他手段的機會。

  如今裴夕禾一刀直入她的絳宮，大量灰白色的刀氣與刀意朝元神切割而去。

  滄笙元神小人寶相莊嚴，更有瑩瑩的幽藍光輝化層層漣漪包裹守護，此刻卻被那詭異的灰白之色沾染，緊接著便是侵蝕，同化，反噬。

  天尊因她晉升而賜下的保命玉盤發動，落於元神之下，要裹她而去，卻被一縷燦爛無比的金焰轉瞬焚燒。

  堂堂上仙，便當真隕落在了一九境天仙的手上。

  滄笙元神開裂，魂魄靈神一同被刀氣斬殺，所殘留碎片盡數被一股玄妙念力所包裹。

  反觀裴夕禾，她體內法力徹底告罄，且此番鬥法時刻都在承受著那水行大道的威壓，加之滄笙手段厲害，她確實也受了不小創傷，此刻元神黯淡，經絡乾涸，隱隱生痛。

  城中因先前鬥法，尋常修士與商販早已逃竄離去，唯有暗中幾道窺伺目光，當屬首邑城中的修仙世家之人。

  裴夕禾心頭暗道無傷大雅，如今她斬落滄笙這尊上仙，已然是非凡震懾，兼之太學學士的身份，他們不敢妄動。

  她運轉念力，散出三色漣漪，穩住身軀立在空中，而後便催發種魔念力以將此女修殘留的魂魄碎片盡數煉化，搜取其中回憶。

  「果真是滄流一脈。」她喃喃道。

  上仙境修士過於頑強，若不徹底斬掉魂魄，恐有給滄笙留下翻盤之機，如今僅是煉化魂魄碎片，所得的記憶實在零散不全了些，但也足以推測出她的身份來歷。

  裴夕禾細細翻閱，逐一推敲，突而面色大變！

  「師兄？！」

  在滄笙的回憶中，她窺見他們一行共有四人，一尊上仙，三位天仙后期作協，途中發覺一男修竟也使出上一元刀的刀法斬去逞凶妖獸，那面容雖概因飛升晉境緣由而顯得年輕俊朗些，但不是趙青塘又是何人？

  滄笙自持上仙身份，加之趕著前來誅殺裴夕禾，便吩咐那三位天仙后期追殺於趙青塘。

  裴夕禾不自覺地握手成拳，金眸微眯，射出一股如長刀開刃般的驚人殺光來。

  好得很！滄流一脈因為當初師公，如今便想對他們趕盡殺絕。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趙聆天又是為何要殺上滄流，他們皆不可得而知。

  可他人既將刀刃橫在脖頸之上，他們師徒三人又豈會任人宰割？

  裴夕禾心頭並未生出多少擔憂之心，昔日她曾下不少東西於雲間草廬中，師兄有此傍身，想來足以周旋，但也需要儘早尋到。

  依據那回憶中所呈場景畫面，那一處地界已出了大乾王朝的領地。

  正在裴夕禾思慮之時，天際驟然掠過一道虹光，朝城外掠去，不是先前的那坤月上仙又是何人？

  裴夕禾扯了扯嘴角，冷笑起來。

  先前那般大的動靜，她身為太學學士卻無首邑城中的一人出來助陣，全因坤月。

  姜明珠同她說過此城中不止坤月一人為上仙，更有一位為第一極境的副州牧，且守城兵士中有不少天仙后期的好手。

  看來坤月回城中來，竟是專門困住他們，以叫滄笙殺她。

  如今滄笙被反殺，坤月自知大事不妙，倉皇間便想要脫身離去，再藉由滄流一脈交予的珍寶嘗試突破第三極境去。

  一縷青光掠到身側，見她身形隱隱不穩，急忙攙扶，正是姜明珠。

  她亦抬頭看向那一縷掠去的虹光，瞳孔中滿是冷冽寒意，而後朝裴夕禾說道：「坤月鎮壓了副州牧『燦谷上仙』和瓊禹將。」

  裴夕禾頷首道：「猜到了。」

  姜明珠見她並無大礙，心頭也算是一松，此地非崑崙仙宗，她又不過一境天仙，勢單力薄，只得前往州牧府邸搬救兵。

  哪怕是知曉裴夕禾手段不凡，可她這剛晉的九境天仙對上一尊實打實的上仙，也還是叫姜明珠格外憂心。

  此時心口大石挪去，姜明珠心頭輕鬆，便調笑兩句。

  「如今你這天仙斬上仙，只怕是要揚名於太光天域了啊。」

  裴夕禾眸色微黯，取出了丹瓶，倒出了一枚縈繞著淡紫雲霧，銘有燦金丹紋的丹藥來。她將此枚三品丹藥吞下，稍作運轉，乾涸的經絡中有了藥力滋養，功法運轉，將其煉化。

  蒼白面色漸而紅潤幾分，裴夕禾這才開口道。

  「她自己衝上來尋死，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以自己的屍骨鑄我的登雲路，誰能攔得住。」

  裴夕禾並無多少欣喜或自得，言語間泛著一股冷意。

  滄流為安虛福地十三脈之一，更站著一尊天尊。

  安虛福地實則也並非脈脈皆有天尊，細算下來不過三位，分屬滄流，天問，鬼冥。故而那滄流一脈的天尊極想叫本脈成福地之首。

  姜明珠問道：「來者身份可有了頭緒？」

  裴夕禾點頭回道：「我本來就有所猜測，搜魂一番後已然知曉，是安虛福地的滄流一脈。」

  不過倒沒想到不是她殺敖九澤暴露，而是因為上一元刀的刀法而被牽扯，滄流想要趕盡殺絕。

  姜明珠皺起黛眉，眼中閃爍幾分思量，後道：「副州牧率瓊禹將追捕坤月去了，你我先回州牧府中，暫作療養。」

  她觀眼前女子雖面上平復，但氣息空虛不穩，隱有水行氣息糾纏在身，看來此前之斗也有所損傷。

  至於坤月之事，當歸七絕天尊自行料理。

  大乾中王權至上，一方州牧與外來勢力勾結，出了這般變故，只怕最為惱火的當屬燕七絕才是。

  裴夕禾思及此，點了點頭，隨後便與姜明珠化作兩縷流光朝州牧府而去。

  ……

  「啪！」

  薛璽手中長劍被彈飛而去，身如青竹，眉宇堅韌，心念一動之間將那劍骨再次召回掌心，朝著眼前一塊被奇異力量所護的巨石出劍。

  而不遠處一隻肥碩狸貓安逸地趴在青岩上，懶洋洋地甩著尾巴，正是上仙靈素。

  她圓潤的貓瞳中露出些滿意，此子經由自己一番調教，如今已登臨八境巔峰，隨時都有晉入九境的機會，如今不過是在壓一壓境界，多作打磨。

  薛紅花那老小子哪懂什麼指導弟子，還得是她啊！

  靈素卻突而渾身貓毛直立，謹慎地看向身遭，分明空無一物，卻叫她渾身僵直。

  突然有一隻手撫到了她的背脊上，揉搓皮毛，口中嘖嘖道：「天生劍骨？還不錯嘛。」

  禿頂老頭立在雲間，靈素從其身上察覺不到半分法力波動，似一片空蕩，但妖族的敏銳叫她卻如直面深淵，不敢妄動。

  他身旁還有一黑衣男童，模樣玉雪可愛，卻面色漠然，一雙灰藍色的雙眸似冰鑄，聽其道：「薛無命，我們便當真不理？那可是執刀一脈。」

  禿頭搖了搖腦袋，回道：「天尊雖獨立因果，但世上輪轉誰能逃過？她不過自取滅亡罷了，而我們只需看著，滄無垢氣數將盡了。」

  「我們還是先將此行之事辦妥，把那邪祟道兵之事解決。」

  男童緘默，而薛無命卻尋到了趣味，揉著手下的狸貓皮毛問道：「你就是小花養的那隻狸貓？」

  還真將毫無血脈跟腳的凡間狸貓養到了第三極境，確實稀奇。

  靈素渾身僵直，直覺告訴她這兩尊存在她都得罪不起，只怕都為天尊。一時心頭怒罵薛紅花死哪去了？！竟叫自己一隻柔弱小貓面臨這般『群狼環伺』的局面。

  不過聽老者言語間的「小花」，那應當並無敵意，實在大幸。

  「貓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靈素心底安慰自己道。

  而後她便掐著嗓子嗲里嗲氣地喵叫了一聲，那叫一個九曲十八彎，這才回道：「是的，我叫靈素，你們也可以叫我咪咪。」

  薛無命哈哈大笑起來，心道還真是什麼樣的人養什麼樣的貓，跟小紅花實在是一個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