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4. 永夜無光（四）

  時間的凝滯終於消散，宣真目眥欲裂，再無先前的慈祥模樣，眼底卻滿是忌憚神色。

  那一隻手已經消失了，他們無法再追尋而去。但宣真和杲雲都知曉，那人正是邪妄城的城主！

  那捲軸，恐怕干係甚大！

  宣真閉上眼，沉沉地吸了一口氣，默念冰心靜神訣，平息此刻心海中的軒然大波。

  「杲雲，你我二人速速通知各方大乘宗師，召開天極殿，共商此事！」

  杲雲眉宇緊皺，眼底有幾分猩紅。

  「可我們的氣運靈蛇便真的？！」

  宣真睜開雙眸，已然從暴怒中恢復精神。

  「如今我們一宗得失已經算不得重要了！」

  「邪妄城城主已有千年不曾露面甚至出手，皆是驅使五大邪主為他的馬前卒，手中刀。」

  「千年前他便已經大乘後期，如今的修為更叫人心生忌憚。而他此次出手奪走了那捲軸，更說什麼大禮，只怕是他們進攻的號角。」

  「神州，如今真的是要四起波瀾了！」

  杲雲深吸了口氣，和宣真一道拿出了自己的宗師令，往裡注入法力，召天極殿人皆前來議事。

  而此刻一道勁風沖入殿中，青袍中年面容剛毅豪邁，腰間佩著大刀，右手如同抓小雞崽一般地擒拿著一個書生打扮的儒雅男子。

  那男子已然是渾身血痕，瞧著極為悽慘，氣海丹田被生生轟碎，絳宮中的元神也是被一刀劈裂，被一繩狀法寶束縛，無法掙脫。

  而杲雲眼睛一厲，因這男子正是之前同己激鬥的吞魂。

  趙青塘瞧著老態的宣真，眼底浮現起幾分複雜神色，但卻隨即湮滅。

  他把這吞魂往地上一丟，面色稍帶疑惑地說道。

  「我發覺你們宗內波動異樣，便前來探查，正巧撞上了這邪修，他似乎並不想與我纏鬥，卻被莫名存在驅使阻攔，因而我耽擱了些功夫解決，如今被我廢去了氣海和元神。」

  「你們蓬萊如今是什麼情形？千嬋那鬼婆娘呢？你們的靈蛇可還……」

  當趙青塘瞧見了那一池子枯萎的金色蓮花，連池水都顯得極為渾濁，他便心中明了，只怕是那還剩下兩條的氣運靈蛇也慘遭劫難。

  宣真也看著眼前的男修，渾濁的眼中升起複雜神色。

  當初便是他招惹蓬萊，劈了一座仙山峰岳，引發了上一元刀一脈和蓬萊的對立。甚至可以說他是自家宗派決心培育靈蛇的主要緣由。

  但她卻怪不到其頭上去，當初的爭端如今細細想來也只能各打板子，一筆糊塗帳。而以秘法孕育氣運靈蛇也是早有的想法，只不過趙青塘將此事加快罷了。

  她心底嘆了口氣，回道。

  「千嬋身死，靈蛇被奪，邪妄城城主現身。」

  「此事說來話長，老身和杲雲已經通知了各位宗師前來議事，還請青淵宗師稍等片刻，屆時我們將原委一一道來。」

  宣真已經恢復了精神，對守護著九汐的三尊地仙道。

  「你們護著聖女退下，立即讓張丹師為汐兒醫治，庫中靈物無須吝嗇。」

  三人領命帶著昏厥的九汐退下。

  如今殿中只剩下昏死的吞魂邪主和三位大乘宗師面面相覷，氣氛分外冷凝。

  ……

  無盡海域。

  有人披黑袍漫步在海邊，赤著雙足，感受沙礫的粗糙和海水的潮濕。

  瞧去是個男人的身形，而黑色兜帽下是張雌雄莫辨的俊俏面容，只是顯得蒼白憔悴了些，叫人望之竟心生擔憂憐愛。

  他取下兜帽，笑著看向波濤起伏的碧清海面，右手擲出了一道古樸捲軸。

  尚未展開，捲軸沐浴在血色火焰中，內里傳出了悽厲無比的嘶嘶聲和吼叫聲。他不由得眯了眯眼，笑得有些沉醉，似乎耳畔聽到的是什麼仙樂佳音般。

  那血色火焰燃燒了七八個呼吸的時間，隨著其內的聲音漸低，血焰也隨之熄滅下來。

  隨後捲軸一展，原本內里布滿蟒影蛟畫都已然徹底消散，空白一片，但有血紅之氣絲絲縷縷地從其中冒出，落入海水之中。

  顧少容面色不變，眯著的眼睜開，眸色暗沉如淵，深不可測。

  越是匯集便越是深厚，水光閃爍，血黑濃稠，隨這水波晃動，漸漸凝出了自己的形態。

  顧少容看向其，眼中漸漸有癲狂神色浮動。

  「血屠子那個廢物，讓她同牧笙去聖魔界中奪得西天大魔的冤魂殘片，效用要好上太多，結果居然連牧笙那一具鮮甜的九脈融體都丟了。」

  「不過此法也足夠了，取天下蛟蟒蛇類，精血，冤魂，盡數熔煉於此捲軸之中，又有蓬萊氣運靈蛇入內，平白得了其六成半的氣運。」

  「如今這條怨龍，該成了！」

  蛇族可修行蛻生成蛟，蛟亦可走海沐雷登升龍台。天虛神州已經千萬年無龍的蹤跡，今日他便以無上密法，打造真龍之屬！

  那滾滾黑紅霧氣席捲成了潮汐水卷，沖天而起，有蟒蛇嘶吼和凶蛟咆哮的聲音不絕於耳，漸漸消弭，而後通天徹地一聲咆哮。

  那黑紅雙色的生靈更如霧氣般，像是沒真實的血肉軀殼，但枚枚鱗片都宛如水晶所造，剔透晶瑩，閃著赤光，一雙眼眸呈暗金色，身長三十六丈，腹生有爪，五趾，首有漆黑雙角如墨玉。

  顧少容面容有些痴迷，低低呢喃著。

  「壯哉！」

  「外神？可別叫我失望啊。」

  ……

  崑崙。

  白裙少女於湖央靜坐盤膝，她髮絲鴉青，姿容仙逸，眉心不知何時多出了一點紫金神紋，襯得她聖潔非凡。

  她突而睜開雙眸，嘆了一聲。

  明琳琅伸出右手，掌心浮動著一枚不規則的羊脂白玉，質地細膩蘊光，叫人望之心安氣靜。

  湛藍色的眼瞳注視著這一枚白玉，她抿了抿唇。

  她能覺察這天虛神州上任何一處的波動，蓬萊的遭遇如今也瞞不過她的雙眼。

  但是她不能動。

  白玉驟而融入她的身軀中消散無形，旁人再難尋覓。

  明琳琅那一日由化神後期直入返虛，便已經真正已經做出了選擇。

  踏上此路，不再回頭，她知曉自己只有一次機會。

  閉上雙眼，那白玉原在她絳宮中，圍繞於元神旁，散開層層玉質白光，晶瑩澄澈，叫元神中法力以一種恐怖的速度增長著。

  雖是竊來之力，但，是唯一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