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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 鼠輩安能殺我(求月票)

2024-09-30 13:35:46 作者: 非10
  讓孩子去找已故的阿娘……這得是怎麼個找法兒?!

  總不能是……殉葬吧!

  金副將被這個猜想嚇得一個激靈。

  縱然大將軍即將身涉險境,那他也忍不住要說道兩句了……為人父母,哪有這麼對待孩子的!

  「他娘沒死。」常闊及時切斷下屬的「說道」,冷哼著道:「活得滋潤著呢。」

  金副將驀地瞪大了眼睛。

  歲安郎君的阿娘沒死?!

  那為何大將軍要對外宣稱喪妻?

  莫非是對方的身份不宜見光?

  總不能……是有夫之婦吧!

  金副將的腦子都要冒出火花了,面對自家大將軍口中的「後事」,心態已從「屬下一個字都不想聽」,轉變成了「求您再多說兩句吧」——

  眼看常闊要往外走去,金副將趕忙跟上兩步,低聲問道:「大將軍……此事您能否再明言一些?」

  見常闊扭頭看來,金副將忙解釋道:「……如此大事,單憑這一枚玉佩,若連個名姓都沒有,屬下擔心郎君會無從找起!」

  總之不是他想聽,是歲安郎君需要!

  常闊冷哼一聲:「這個不用你來操心,只要我前腳一死,那女人必然後腳便要敲鑼打鼓接她兒子回去。」

  他道:「我之所以留下這枚玉佩和這句話,只是當爹的,想親口給那臭小子一個交代,也好叫他心中有個分辨。」

  金副將欲言又止,神情痛苦,只覺同時有兩道重刑加身。

  一是擔心大將軍的安危,二是惦記大將軍的秘密。

  但大將軍不想明言,如此關頭,他若再追問,那就不禮貌了。

  金副將唯有死死壓下心底的求知慾,將那枚玉佩貼身妥善藏好,並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來日方能將東西交到歲安郎君手中,不負大將軍所託。

  思及此,金副將神思一滯,忽而抬頭看向前方那盔甲加身,腳步微跛的背影。

  所以,大將軍選擇將此物託付給他,會不會就是為了給他一個活下去的念想,以免他之後眼見大將軍出事,情緒失控之下會失去求生欲?

  金副將驟然紅了眼角。

  阿點等人,都早早地等在了船艙外。

  「常叔,待會兒我會盯緊他們的,免得他們暗中幹壞事!」阿點眼眶紅紅的,聲音和神態都有些緊繃,約是夜裡擔心到沒能睡好。

  「好孩子。」常闊笑著點頭,抬頭摸了摸阿點高高的頭頂:「別怕,這一戰,我們一定輸不了。」

  他沒說自己一定不會出事,但他確信,此一戰不會輸。

  他是這樣和阿點說的,也是這樣和眾將士們說的——

  主將戰船處在中間位置,此刻隨著常闊走出來,四面戰船上守著的士兵,皆朝常闊行禮,口中喊著:「大將軍!」

  常闊的視線一點點環視著那些或老成或年少的臉龐。

  此刻晨霧濃重,唯有人氣聚集之處可驅散一二。空氣中瀰漫著的不安卻比晨霧更加濃重,且難以被驅散。

  濕寒的濃霧伴隨著鹹濕的海風,侵入每個人心頭,像是在時刻提醒著他們,此處不是他們所熟悉的戰場,這片陌生的海面上,隱藏著太多讓他們難以應對的兇險和殺機。

  同袍的慘死,倭軍在海面上的有恃無恐和囂張嘴臉……種種所見,都在愈發加重他們內心深處本能的恐懼。

  而現如今,常大將軍也要被迫與藤原麻呂「比試」,萬一大將軍不敵……

  忐忑與恐慌在無聲蔓延。

  常闊感受得到這一切,而他有義務消解這一切。

  但他不曾粉飾危機,篤言自己一定能全身而退,而是直言道:「……今日,老夫縱死於藤原麻呂刀下,卻也絕不代表我大盛要屈於倭人之下!」

  「自古以來,為抗擊欲亡我華夏之異賊,殉身的英雄好漢數不勝數,昔日他們可以死,今日我常闊亦可死!」

  常闊面容肅正,聲音高昂有力:「我縱死,然抗敵之志不滅!」

  聽著這近乎悲壯之言,四下有將士們微紅了眼睛,都下意識地攥緊了手中刀劍。

  緊接著,又聽那道聲音斬釘截鐵地道:「你們要記住,今日即便我死了,卻也還有主帥在!」

  主帥?

  四下眾將士神情顫動,主帥會出現在此處嗎?

  他們都說潤州形勢也很艱難,主帥根本無法脫身,倭賊先攻襲潤州,為的就是拖住主帥和更多兵力。

  「主帥絕不會置江都與爾等不顧!」常闊的聲音更高了幾分:「老夫向你們立誓保證,三日之內,主帥必會趕到!」

  四下突然喧囂起來,像是被一把火點燃,火光轟然蔓延,驅散著空氣中的寒潮。

  三日內,主帥當真能趕回來?!

  有士兵一手攥著武器,另只手下意識地握緊了腰間拿紅繩綁著的銅錢,眼底湧起一絲希望。

  「世人有言,我常闊之女常歲寧乃將星轉世,為救世而來。我自己的女兒我比旁人更清楚,而我亦認定,此言非虛!」常闊毫不掩飾語氣里的篤定:「自揚言七十三日殺徐賊始,她凡行事之前,百官世人皆道不能!然而,她凡承諾之事,縱無人看好,她卻從未食言!」

  「事事皆可證明,她就是能為常人所不能!」

  「這一次,她既然說過,只要她在一日,絕不會叫倭賊犯境半步——」常闊一字一頓,近乎用最大的聲音道:「那麼,她定然也能做到!」

  「爾等要做的,便是在主帥歸來之前,守好這片海域,不要敗了氣勢!」竭力高聲之下,常闊紅了脖子和臉龐,眼眶眼珠也在泛紅:「都聽清楚了嗎?!」

  「是!」

  眾將士們齊聲高呼,舉著手中長槍刀劍相應。

  有將軍屈一膝沖常闊跪下,啞著聲音大聲地道:「末將同大將軍保證,定率部下死守此處,恭候主帥至最後一刻!」

  其他將領也紛紛跪下表態,立誓必會死守這片海域,絕不後退半步。

  常闊眼角泛起一絲淚光,定聲道了個:「好!」

  如此便夠了。

  他可以死,但他的死,絕不可擊垮士氣。

  他務必要將士們儘可能地撐住這口氣,等候殿下趕來。

  這已是他所能做的一切了。

  前方的船隻緩緩向兩側避開,讓開了一條水路,常闊立在戰船上方,往前方倭軍所在駛去。

  此艘戰船兩側,無數道將士們的視線,皆在注視著船頭上方的那道威嚴不可侵犯的身影。

  「該交人了!」前方,站了一夜的何武虎讓人將船駛得更近,沖對面的倭軍道。

  那些倭軍得了指令,便將餘下的俘虜都拖拽起來,在何武虎的船隻還未能完全上前時,就粗暴地將一群俘虜或推或踢了出去,郝浣等人連忙伸手去接人,但還是有幾人從兩船的縫隙中掉進了海里。

  看著那幾人在冰涼的海水中狼狽掙扎,那些倭兵們發出惡劣戲弄的笑聲。

  何武虎咬牙切齒地罵了句:「狗日的玩意兒!」

  跪了一夜,渾身僵硬,手上的繩子還未被解開的薺菜也險些被推落水中,幸而郝浣及時將她拉住。

  水中的同伴被拽了上來,餘下的也都順利上了船,何武虎趕忙讓人為他們鬆綁。

  船隻往後側方駛去,見到逆行向前的大船,一名被俘虜的士兵立刻紅了眼睛:「……都是我們沒用,拖累了常大將軍!」

  「行了!拿出氣勢來,多殺幾個倭賊,比什麼都強!」何武虎悶著聲音道。

  薺菜看向那艘戰船,心中也儘是擔憂——她已不指望神佛保佑,她只盼著大人能儘快趕回來才好。

  藤原麻呂的戰船也從倭軍船隊中行駛而出。

  最後,他與常闊踏上了同一艘被清空過的老舊戰船,此處,便是他們今日比試的「擂台」。

  此一艘戰船橫向錨泊於海面之上,二人於船頭對面而立,身後各自是自己的大軍與排列整齊的戰船。

  「常大將軍,這麼多年過去,終於有機會與您當面敘舊了。」

  藤原麻呂臉上含著笑意,拿稱得上標準的大盛官話說道。

  他手中握著倭刀,穿著寬大的武士袍,腳下踩著木屐,看起來就像是和熟人友好切磋那般隨意。

  可他對面站著的不是友人,而是身披甲冑的敵方將軍,藤原麻呂如此姿態,便顯出了傲慢輕蔑之氣。

  「沒想到你還活著。」常闊看著面前之人那隻殘缺的眼睛,道:「禍害遺千年,這話果然不假。」

  藤原麻呂不怒反笑,他的笑聲甚至稱得上愉悅,並道:「我很喜歡你們大盛的語言,通俗,深刻,那些傳世的詩文更是璀璨而妙不可言。」

  他的眼中有著不加掩飾的嚮往與野心:「豐茂的土地,才能滋養出如此之多,璀璨的寶物。」

  常闊冷笑道:「然而德不配位,必有災殃。我華夏之地誕育瑰寶無數,卻非負德背義的蠻劣之族可以占有!」

  「常大將軍,真理並不在您口中,而在你我刀下。」藤原麻呂說著,微側身,抬手揮袖望向身後船體,忽然問:「常大將軍可還記得這艘船嗎?」

  他拿追憶的語氣道:「當年,我就是在這艘船上,不慎敗於貴國皇太子手下……」

  他微仰首,看向頭頂霧氣濁濁的晨空,雙手微抬起:「幸而天不亡我!」

  語落,他拿握刀的那隻手,指向常闊腳下所在的位置,猙獰的面孔上盪起令人悚然的笑意:「當年,也是在這艘船上,常大將軍遙遙見到了同袍手足最後一面。」

  常闊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腳下的船板上,似乎還浸染著晦暗難除的陳年血跡。

  「時隔太久,我已記不得那名鐵骨錚錚的英雄姓甚名誰了,但常大將軍必然記得……」藤原麻呂笑著問:「故友英靈在此,常大將軍此刻站在此處,可覺得親切嗎?」

  常闊無聲攥緊了十指,片刻,抬起頭來,卻不見太多情緒外露之色,只定聲道:「看來藤原將軍倒是念舊之人。那麼,今日選在這艘船上,是想再敗一次嗎?」

  藤原笑了一聲:「那就要看常大將軍您的本領了。」

  「如此,老夫定當盡力而為,不叫異族來客抱憾而歸!」常闊話音落,手中大刀猛地頓落於身側船板之上,提步之際,而又猛地拔起,掠起兇悍刀氣,向藤原攻去。

  藤原臉色一收,眉眼湧現洶湧殺意,連連後退數步,避開常闊的攻勢,同時拔出手中鍛造鋒利的倭刀。

  二人正面過下十數招,常闊尚不見處於下風之勢。

  藤原麻呂眼神微變,手中攻勢愈發密集。

  二人身後的戰船上,各自有擂鼓助陣之音響起,代表著大盛與倭國的戰旗,拂動於霧氣之中,似要直入雲霄。

  藤原麻呂再次逼近常闊,抬手揮刀。

  常闊雙手握刀,格擋之際,藤原麻呂另只手中忽然從袖中滑出一柄短刀。

  常闊臉色一變,仰身往後躲避,率先避開要害,然而那柄短刀卻被藤原麻呂壓低,猛地送入了他的右腿血肉之中。

  那柄短刀鋒利至極,且與尋常刀身不同,形狀如尖錐,破開血肉之後,便直入腿骨!

  常闊疼得臉頰鬍鬚抽動,本就不便的右腿幾近難以站立,他拿斬岫猛地震開藤原麻呂,勉強後撤數步後,右腿到底不受控制地跪了下去。

  常闊咬著牙,一聲悶哼也不曾發出,猛地將那柄深深刺入腿骨中的短刀拔出。

  而這短短瞬間,藤原麻呂已經再次攻來,那柄長刀眼看便要落在常闊頭頂。

  常闊眼神驟變,雙手舉刀擋在頭頂,巨大的衝力壓迫之下,他的另一隻腿也跪了下去。

  此刻他這一命,是斬岫給的。

  但凡換一把刀,都沒可能擋得下這一擊。

  而斬岫是殿下贈予他的——

  他務必要用這把殿下所贈寶刀,再拖延得久一些!

  「倭賊鼠輩,安能殺我!」

  常闊忽然猛喝一聲,周身猛地爆發出一股猛力,托著斬岫竭力站起身來,硬生生地逼開了藤原的刀。

  藤原麻呂被逼退數步,常闊也往後退開,腳步踉蹌數下,將斬岫拄在身前,才勉強穩住身形,嘴角則有鮮血溢出。

  「常大將軍,寶刀未老!」藤原麻呂改為雙手握刀,嘴角掠出兇狠的笑意:「但看來,也僅止於此了!」

  他雙手將刀側握於身側,快步向常闊襲來,刀尖在船板上划過,木屑飛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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