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7 一個殺十個(求月票)
2024-09-30 13:35:46 作者: 非10
三日後,耽羅使者去往東羅進貢柑橘之際,常歲寧也帶人動身離開了這座島嶼。
她僅帶了百人乘船離開,餘下之人皆留在了島上控制局面。至此,暗中通往耽羅的通道已經打通,後續便可繼續增派人手前來。
次日,前去進貢柑橘的耽羅使者與船隻,陸陸續續在東羅靠岸。
身穿耽羅侍者衣袍,混在其中的元祥,跟著使者隊伍順利踏入了東羅國境。
此番來此,他肩上擔著重任。
首先第一件事,他要按照常娘子的交待,私下去見一個人。
那人如今被新任東羅王密切監視著,想要掩人耳目地見到對方,不是一件易事。
但正因不易,才需要他崔元祥出馬嘛,臨來之前,他可是向常娘子保證過了定不辱命,並會於辦妥之後儘快追上常娘子的……哪怕是為了替大都督爭口氣,他也得將這樁差事辦得圓滿才行!
在東羅安頓下來的當晚,信念感十足的元祥即換上一身黑衣,僅帶上三人,趁夜離開了住處。
此一夜月朗星稀,次日便迎來了一個近來少見的晴好天氣。
但此番天色放晴,卻不是什麼好兆頭。
懸在江都頭頂的那柄利劍,在多日雨霧散去之後,到底還是落下了。
就在各處焦急不安的視線悉數聚集於潤州防線之時,江都防線卻突然告急……
倭軍仍在攻打潤州防線,甚至又再次增派了近萬水師,共集三萬水師之力攻打潤州海域,如此之下,各處不得不盡力發兵支援潤州——
值此只恐潤州難保之際,江都海防卻突然吹響了緊急應戰的號角,一聲疊著一聲,響徹整片海域。
突然攻來江都的倭兵,如嗅到了血腥氣的食人魚,迅速地遊動而來,瘋狂撕咬著江都海域布下的防禦。
且它們成群結隊,一眼望去數目龐大,經估算,至少也有七萬之眾!
倭軍此次發兵十萬餘,除卻這些時日的死傷,如今以三萬攻打潤州,這攻來江都的七萬,便等同是將餘下的主力全部瞄準了江都這片寶地!
一道道緊急應對的軍令,自軍中常闊手中發出。
沿海其它各州,尤其是自江都往北而去的各州海防,經過這半載來的整肅與協調,此刻皆全力配合江都禦敵。
為牽制大盛兵力,倭軍並未停下對潤州的攻勢,楚行與白鴻受常歲寧之令堅守潤州,不敢離開半步。
此刻,負責在江都海域禦敵的將領,是常闊麾下的金副將,薺菜與何武虎等人也皆在奮力死守。
戰至第五日,眼看戰況不妙,常闊將軍中餘下事務交待妥當後,叫人取來了盔甲。
老康等部曲老兵見狀皆驚異。
「……大將軍是要親自出海禦敵?!」
「這怎麼使得!您的腿……」
「這麼多將士連命都拋出去了,我這條腿又算個啥!」常闊拎起「斬岫」,盔甲加身之下,令他眉間愈顯威嚴與大將之風。
「主帥尚未歸來,便由我先去會一會這幫鼠輩!」
大戰之際,軍心不能亂。
他趕赴前線主持大局,是當下最好的選擇。
老康等人先後跪下:「……屬下等願隨大將軍一同克敵!」
常闊的視線掃過這些曾伴隨自己征戰多年的老兵,他們的頭髮都已花白,甚至也不乏因傷殘缺之人,但此刻他們的視線堅毅鋒利,銳氣不減當年。
克殺異族,護衛疆土,是曾經每個玄策軍肩上最毋庸置疑的使命,它流淌在血液中,看似沉寂多年,但在大戰來臨之際,卻可一朝被喚醒沸騰。
「好,都隨我掛旗,出海!」常闊的聲音擲地有聲。
常闊出帳之際,阿點跑著尋了過來。
「常叔,我也跟您一起去!」
常闊剛想讓他留下,卻見平日遲鈍的阿點,此刻更快自己一步開口:「常叔,您別忘了,我也是將軍呢!將軍都是要打仗的!」
「好一個將軍都是要打仗的!我大盛軍中有此不竭不懼之氣,何愁不能擊退倭敵!」常闊眼中現出一絲欣慰振奮的笑意:「好孩子,走,拿上刀,隨常叔出海殺敵去!」
……
秋冬海面多見西北風向,由西北方向出發,去往東南,順風而行,風可為助力。反之,便是逆風而行,船行速度會被拖慢。
故而常歲寧一行人自耽羅島折返趕回的時間,便被拖長了數倍之久。
加之沒了雨霧作為掩護,掩藏行蹤無疑變得更加困難,務必要更加小心謹慎。
幸而倭軍此刻的焦點皆在前方戰事之上,後方巡邏難免要鬆懈一些,因此,常歲寧一行前六日的路程有驚無險,稱得上順暢。
直到此一日,派去前方探路的小船和士兵,久久未有折返。
常歲寧心中湧現不好的預感,當機立斷下令改換行船路線,卻還是晚了一步。
倭軍的船隻忽然從三面出現,將他們包圍起來。
此一次的處境,與先前幾次都不同,之前常歲寧等人遭遇的倭兵,多是游擊巡邏的隊伍,通常不會超過百人,殺起來壓力不大。
但這一次……
常歲寧握著劍鞘,環視周圍密密麻麻的倭軍船隻,粗略估計,應有千人之眾。
這些倭兵應當是趕去前線支援補給的士兵,從他們後面一些船隻的大小規制來看,其中應當押送著不少補給物資。
軍中物資緊張慣了的常歲寧,腦子裡頭一個反應便是——搶過來。
心裡的麻袋已經準備好了,但實施起來顯然不是易事。
在這片海域上,一支百人隊伍,撞到千名倭兵,莫說搶東西了,保命都是天大的難事。
縱然常歲寧等人絕不至於蠢笨到穿著大盛兵服衣甲,在海上傻乎乎地晃悠,專等著被倭兵盯上,而是在離開耽羅時便扮作了倭兵打扮,但這份偽裝只可遠觀,註定是經不起如此近身試探的……
專門學了些倭語的唐醒帶著幾人回話,試著裝傻充愣了好一會兒,然而對面的倭軍並不買帳,反而警惕而惱怒地拔了刀,口中拿倭語下令圍殺——
「這些人必然是該死的盛軍假扮的奸細!殺了他們!」
「留上幾個活口,交給藤原大將軍處置審問!」
「把他們的頭顱統統都割下來,掛在前線戰船之上威懾盛軍……到時藤原大將軍必會記我等一樁大功!」
那些倭軍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舉著刀,叫囂著,邊將船駛近。
「大人,這下怎麼辦?」唐醒拔劍之際,邊向身側少女請示。
「應當不難辦。」常歲寧接過長弓,迅速搭箭,微眯起一隻眼睛,長箭「咻」地一聲離弦,精準地穿透一名為首倭軍的咽喉——
再次搭箭時,她道:「一人殺十個,如此即可。」
唐醒難得愕然了一下:「……」
好一個「如此即可」啊。
那少女還能抽空與他打趣:「一日殺十人,此等經歷,難道不新奇嗎?」
唐醒揮劍擋去一支迎面飛來的箭,已顧不上去愕然了,只哭笑不得地應道:「新奇……怎一個新奇了得!」
常歲寧再次挽弓,凝眸瞄準倭敵:「待我殺夠十個,便替你殺上幾個。」
「……我一個也殺不了哇!」船艙里,抱頭鼠竄的無絕叫苦道:「可別將我那份也算上了!」
殺人他不在行,他只會殺橘子,胃口好了,一天能殺上大半筐!
「那你躲好。」
眼看雙方距離逼近,少女取過長槍,一躍而起,直接殺上倭軍逼近撞來的船隻。
唐醒立即揮劍緊跟而上,邊殺邊在心裡數著,一個,兩個……三個!
唐醒雖非正統軍士出身,但有功夫在身,多年來遊歷四方,看誰有本領,便原地拜師學藝,一來二去,便練就了一身旁人比不得的好劍法。
尋常十餘人,是近不了他的身的。
倭軍雖更擅水上攻襲,但若咬牙撐住,不懼負傷,真讓唐醒殺上十來個,倒也不成問題。
但並非人人皆是唐醒,更不可能人人皆是常歲寧,更多人遠遠不曾具備以一當十的能力,尤其是在海上對戰兇殘的倭軍。
正面對打,是行不通的。
且無論多麼嚴整的軍心,一旦死亡人數超過三成,人心便會急速潰散。
「先隨我往前,殺出一道出口!」
常歲寧手中長槍捅穿一名倭軍胸膛,抵著向前數步,同時反腿一擊,將一名倭軍掃落海中,邊對唐醒道:「聽我指揮行事!」
常歲寧帶領眾人廝殺間,朝身後船艙方向喊道:「無絕,帶人將東西備上!」
無絕回應一聲,趕忙在船艙里扒拉出了兩口大箱子,快速打開。
唐醒等人跟隨常歲寧,目標明確一致,往前方殺去。
倭軍選用了包抄的圍擊之法,兵力在四面均勻分布,每面方位約合二百人余,有常歲寧在前開路,鼓舞士氣,很快得以殺出一條血路。
倭軍自不可能放任他們離開,在後方奮力追擊。
為首的倭人統領臉上擠出嗜殺而輕蔑的笑意,拿倭語高聲說道:「這片海域歷來為我們主宰,你們這些不思進取的無能盛人,今日註定是逃不出去的!」
話音落,卻見前方船隻上,方才那帶頭廝殺的少女此刻走上船尾,似乎聽懂了他的話一般,似笑非笑地問:「是嗎?」
下一刻,便見她抬起右手,做了個「放」的手勢。
有些手勢在戰場上似乎是超越語言互通的存在,倭軍只當她要下令放箭,未有停下行船,只命令前排船上立即豎起盾牌防禦。
但他們未曾想到的是,他們眼中不思進取的盛人,並非是要放箭。
一支支被點燃的火藥筒,順著風投到他們船上。
時下火藥爆炸性有限,單是通過引爆火藥,並不足以造成大範圍的傷害,因此火藥在戰事上發揮的作用,多停留在「助燃」之上。
那些倭兵見到火藥筒落到自己船上,便認為對方是想要燒船引起慌亂。
「不必慌亂!」
倭軍統領急聲下令間,將落到腳邊將要炸開的兩隻火藥筒,踢下船去,欲借海水滅之。
其他倭兵也紛紛效仿。
然而他們很快發現,那些未來得及被踢落水中的火藥筒炸開後,除了有火花迸濺之外,還伴隨著嗆人的氣味,那氣味遠不止火藥本身——
隨著吸入,許多倭軍開始咳嗽流淚不止,逐漸無法清晰視物,難以呼吸。
這是因為火藥筒中摻雜了大量的石灰粉,隨著爆炸,便在空氣中瀰漫開來。
而那些外筒經過特殊處理的火藥筒,一經落水,很快便湧起巨大的濃煙,煙霧擴散,再度遮蔽了倭軍的視線。
常歲寧方才帶人殺出一條血路,便是為了充分利用風向。
看著已亂了陣腳的倭軍船隻隊伍,及那滾滾濃煙,唐醒反應了片刻後,眼睛裡閃現驚奇的光芒——以火藥製造煙幕,並釋放石灰粉?!
他還是頭一回見到這種用途……
此法在海戰中帶來的殺傷力,要遠勝於尋常火攻!
火藥如此用途,雖不見火起,卻可殺敵於無形!
有幸見此「利器」面世,唐醒不可遏止地激動起來,轉頭看向身側少女:「大人……」
「待煙霧淡些,掩好口鼻,速戰速決,一個不留。」常歲寧觀望了片刻後,即轉身返回船艙,邊交待道:「記得把東西都帶上,儘快行船上路。」
唐醒驀地提高了聲音,精神百倍地應道:「是!」
……
「你是說,那常闊已親自登船,指揮戰事?」
天色近暗之際,藤原麻呂盤腿穩坐於後方戰船之內,聽罷吉見扶之言,被「常闊」二字勾起了舊刺般的回憶。
吉見扶滿眼譏笑之色:「是!他那掛著主帥之名的女兒,已不知躲藏到哪裡去了,竟讓他一個瘸腿殘缺老翁出面支撐大局!」
聽得「殘缺」二字,藤原麻呂僅存的那隻眼睛,倏地陰鷙下來。
吉見扶忽地一驚,立即垂首不敢多言。
片刻,他以餘光窺見藤原麻呂緩緩站起了身,最後一縷殘陽將藤原麻呂的身形在船艙壁上投出一大片陰影。
他雙手捧起等候這一日已經多年的倭刀,眼底一片晦暗之色:「既有老友前來,那麼,本將軍理應親自接待。」
無法親手殺掉李效,能用常闊的血來稍泄他心頭舊恨,也好。
且盛國人有言,擒賊先擒王,殺了常闊,便也能一舉殺破盛軍這愚蠢盲目的士氣!
夕陽中,藤原麻呂披甲握刀,周身殺氣畢露,大步跨出了船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