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 交易

2024-09-30 13:35:46 作者: 非10
  馮敏猶豫再三後,心中有了決定。

  解氏看出端倪,屏退了婢女,身邊只留了心腹僕婦巧嬤嬤。

  很快,竹簾在巧嬤嬤手中落下。

  「你到底做了什麼?」解氏面色冷極,「你此行隨駕祭祖祈福,不外乎是為了見那位明世子……說,你是不是做了什麼不知廉恥,壞我馮家家風之事?」

  「孫女沒有!」馮敏立即否認。

  「那應國公夫人究竟為何突然來信應允你做世子側室?」解氏冷笑了一聲:「總不能是你討得了她的歡心,入了她的眼?」

  雖然很久之前昌氏便曾透露過要與她家中結親之意,她也是因此才答應了於端午當日在登泰樓做了那樣一場戲……

  結果戲演砸了,她的名聲一落千丈,從一品國夫人被貶為了郡君!

  她為此事付出了如此大的代價,但事後在她試探昌氏結親之事時,對方卻同她裝起了傻,且言辭間還暗諷她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心存妄想。

  她自然是不能甘心,可對方是明家夫人,她縱然再如何氣憤,卻也只能暫時咽下這個啞巴虧。

  但藉此事,她已徹底看清了昌氏的嘴臉。

  故而解氏此時十分篤定,若非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昌氏絕不可能會做出如此讓步……雖然只是側室,但昌氏主動提及,足可見不尋常。

  解氏在等著孫女的回答。

  縱是房中已沒有了其他人在,馮敏此刻還是下意識地看了眼左右,戒備又不安。

  解氏豎眉:「還不快說!」

  「是因為……」馮敏攥緊了衣袖,聲音低而微顫:「是因為明世子殺人了!」

  解氏臉色一變:「殺人?」

  「是……」時隔多日第一次提起此事,馮敏很快白了臉色:「就在大雲寺後山……他親手殺死了長孫七娘子。」

  守在竹簾旁的巧嬤嬤聞言亦是大驚。

  原來殺害了長孫七娘子的人,竟然是明家世子!

  解氏壓低了聲音:「那大理寺為何會將常家的郎君當作兇手來審問?」

  「是應國公夫人做的!」馮敏道:「是她讓人暗中善後,將此事栽贓給了常家郎君……」

  事後昌氏還使人來「提醒」了她,讓她不要亂說話,教她如何做才能不在人前露出異樣等等。

  她都照辦了,可如今對方卻只想用一個側室之位打發她!

  「既然如此,那你又是如何知曉此事內情的?」解氏問。

  馮敏動了動嘴唇,一時沒能說出話來。

  解氏臉色沉極:「當時你也在場,還是說你也動手了?!」

  「不……我沒有!」馮敏連忙搖頭:「我沒有碰長孫七娘子,我……我只是攔下了她的婢女而已!」

  解氏看著她:「攔?你是如何攔的!」

  長孫七娘子一案鬧得沸沸揚揚,她可是聽說長孫萱和其女使的屍身是一同被發現的!

  「我拿石頭……」馮敏說到此處,臉色變幻不定,聲音更低了:「我拿石頭砸了她……」

  「你這糊塗東西!」解氏大怒:「你這麼做,和與明家世子合謀殺害了長孫七娘子有何區別!」

  那可是長孫家的女郎!

  「孫女也是被逼的!」馮敏不知是怕是悔,紅了眼眶。

  當時明謹不由分說地便掐住了長孫七娘子的脖子,就像瘋了一樣,嘴裡說著什麼「敬酒不吃吃罰酒」、「長孫氏又如何」、「你現在就算求我也沒用了」……

  長孫萱的侍女想要喊人來救她家女郎,而她當時衣裙散亂形容狼狽,若一旦有人來瞧見了,她的名聲就全毀了!

  非但如此,明謹還惡聲催促她攔下那侍女,她不敢不聽!

  當時她慌極也怕極了,腦子裡亂成了一團,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拿起的石塊,怎麼砸向了那侍女的後腦……

  馮敏不想再回憶那屢屢出現在她夢中的可怕情形,痛苦恐懼地捂住了臉,搖著頭哭了起來。

  「我也不想殺人的……」

  「但我真的沒辦法!」

  她也是受害者!

  是明世子欲強迫她在先,嚇得她出聲呼救之下引來了長孫七娘子……

  人也是明世子要殺的……不是她能決定的!

  解氏:「你還敢哭,你可知你與其合謀害死了長孫七娘子……此舉會給馮家帶來怎樣的滅頂之災!」

  「祖母放心……」馮敏哭聲一滯,抬起臉來:「應國公府自會料理好一切的!沒人會懷疑到明世子和孫女身上!」

  她說著,鼓起勇氣抓住了解氏的衣袖:「過錯已經鑄成了,祖母再責怪孫女也已於事無補……無論如何,只要孫女能嫁進明家做世子夫人,對咱們馮家對祖母來說,總歸是一件好事,不是嗎?」

  哭沒有用,她選擇將此事說給祖母聽,就是想讓祖母幫她一起想想辦法,怎麼才能讓她成為應國公世子的正室夫人!

  她承擔了這麼多,為此付出了這樣的代價,面前已經沒有別的選擇和退路……她必須要做成這個世子夫人!

  看著孫女那雙盛滿了盲目執念的眼睛,解氏面容沉肅,一時未語。

  片刻後,解氏緩步走到了榻邊,坐了下去。

  馮敏亦步亦趨地跟著,跪坐在祖母面前,緊緊抓著祖母的衣袖。

  祖母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且她嫁去明家對祖母也有好處,祖母想來是願意幫她出主意的。

  解氏端坐榻邊,良久才開口。

  「正室之位,你便不必想了。」

  馮敏不可置信地看著她:「祖母……」

  解氏:「你可知應國公夫人為何願意在此時聘你為側室?」

  「孫女知道……」馮敏道:「是因長孫七娘子一案未結,正值要緊關頭,她怕孫女說出什麼不該說的……」

  她就是拿準了這一點,才敢給明謹寫信催促。

  「你也知正值要緊關頭。」解氏道:「如今馮家與明家的門第並不匹配,換作從前,或還可成為一樁美談……但值此關頭,明家若忽然聘你做正室夫人,此等異樣醒目之舉,說不定就會惹來有心人的猜測與疑心——這一點,你可曾想過?」

  馮敏聽得愣住。

  她的確沒想過這一點……

  「所以,任憑你再如何要挾,明家此時不會也不敢讓你做正室。」

  馮敏:「那……等一等呢?等此案了結,過了這風頭……」

  解氏冷笑:「等此案了結,你覺得明家還會理會你嗎?」

  「那孫女該怎麼辦?」馮敏慌亂又不甘:「難道孫女就只能做一個側室嗎?」

  「明世子未娶正妻之前,你雖為側室,卻也同正妻無異。」解氏的聲音辨不出喜怒:「且你手中有他的把柄在,只要拿捏得當,把握好分寸,來日再為他生下一兒半女作為依仗,日子想來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守在竹簾旁的巧嬤嬤聞言一怔,下意識地看向解氏,郡君此言是在……

  馮敏聽得有些動搖了。

  「但如何選,還是在你。」解氏冷聲道:「你釀下如此禍事,我這做祖母的也幫不了你什麼。」

  馮敏聞言再無猶豫:「……側室便側室,孫女答應便是!」

  解氏看著她,片刻,才道:「既如此,明日我便親自去見一見應國公夫人。你雖要為側室,卻也要讓她知曉,我們馮家的女兒不是任明家隨意欺凌的。」

  「可如此一來,她豈不就知道孫女將真相告訴您了?」馮敏有些不安:「我答應了不會說出去的……」

  解氏卻重重冷笑:「當然要讓她知道!」

  「若這個秘密只你一人知曉,你來日嫁進明家,依她昌氏的手段,怕是用不了多久便將你滅口了!」

  「讓她知道這個把柄同樣攥在我這裡,是為了保你一條命!」

  馮敏聽得後背忽起了一層冷汗。

  對!

  她險些忘了這一點……

  如果只有她一個人知道此事,對方滅起口來根本不會有任何顧忌!

  怪不得昌氏三番兩次讓人提醒她不要說出去……

  馮敏後知後覺,心中生出無限寒意。

  她到底還是年紀太小,又突然遭遇這種事,慌張之下能想到的實在太少了。

  「還好有祖母為我思慮謀劃……」馮敏此刻無比慶幸將此事說給了祖母聽:「接下來孫女一切都聽祖母安排!」

  解氏朝她微點頭,正色交待:「為免節外生枝,此事勿要再同第二個人提起。」

  馮敏乖巧點頭:「祖母放心。」

  得了這句保證,解氏甚是少見的伸手輕拍了拍孫女的手。

  回去後,巧嬤嬤不禁低聲問:「……郡君真要讓女郎嫁去明家嗎?」

  女郎年少,想得太簡單了,那應國公夫人豈會因為多個人知曉真相,便善待女郎?

  須知女郎握著的並不只是明世子的把柄,女郎自己也是殺了人的!

  明家縱然不會要女郎的命,可後宅里折磨人的法子太多了,能讓人開不了口的陰狠手段也數不清楚……

  郡君不可能想不到這些。

  解氏自然想到了。

  「她闖下如此禍事,說不得哪日長孫家便會知曉真相……我馮家實在留她不得。」解氏道:「將她早早交給明家,是最好的辦法。」

  巧嬤嬤:「可是……」

  解氏:「這是她自己選的路,怨不得旁人。日後如何,便看她的造化了。」

  巧嬤嬤到底沒再多言,只在心裡嘆了口氣。

  造化……羊入虎口,能有什麼造化呢。

  次日一早,天色初亮不久,解氏即登了應國公府的門。

  見到了昌氏後,解氏道:「議親此等大事,豈可直接與小輩商議?這封信,國公夫人當使人送給老身才是。」

  她將那皺了的信紙放在了手邊的茶几上。

  昌氏目光微閃,笑意不達眼底地感慨道:「看來貴府女郎還真是個乖順的孩子,什麼事都要同郡君說一說。」

  「如此大事,自然要說。」解氏微微笑了笑:「她從大雲寺回來後便嚇壞了,六神無主之下,只能同我這個祖母商議。」

  昌氏也笑了笑,端起茶盞:「既然解郡君都知道了,那想必也該清楚貴府女郎如今也是身負命案之人……若非我替她遮掩乾淨,現下你們馮家,怕是難有此時這般平靜。」

  解氏:「話是如此,但我馮家上下加在一起,又豈有明世子一人的性命安危來得金貴。」

  「這倒是實話,我兒姓明,乃聖人親侄,自然是金貴些。」昌氏含笑問:「所以,讓他娶貴府女郎為側室,想來也是使得的吧?」

  解氏可不比那個小丫頭來得好糊弄,這樁親事能不能成,還是未知。

  解氏不置可否:「我馮家只這麼一個女郎,得我親自教養長大,所習皆是主母掌家之道,若論與人做側室,縱貴府姓明,卻也難免還是委屈了些……昨日她得了國公夫人的回信,且還哭了一場。」

  昌氏笑意漸涼。

  所以,還是妄想做正室夫人嗎?

  且不提其它,單說正室夫人亡故,所娶便是續弦,那些真正的權貴人家多是不願讓女兒做續弦的,這一點就實在麻煩啊。

  要她說,這解氏也是糊塗,正室也好,側室也罷,橫豎下場也都差不多,怎就想不開呢?一個正室之名,就這麼重要嗎?

  就在昌氏嘆氣時,只聽解氏再次開口:「我來時已勸過敏兒了,當下局面不同,人總要懂些進退的。」

  昌氏微挑眉:「這麼說,郡君是同意了?」

  解氏:「同意與否,端看國公夫人的誠意了。」

  昌氏似笑非笑:「不知郡君所指的誠意是什麼?」

  「工部屯田郎中一職正逢空缺,我兒於工部任職多年,向來兢兢業業,只差一個機會而已。」

  昌氏於心中冷笑出聲。

  面上未顯露太多,只為難道:「屯田郎中為五品官,若我不曾記錯的話,馮主事應是九品……如此破格提拔,怕是不合規矩。」

  「若是一切合制,又怎談誠意二字。」解氏緩聲道:「夫人方才也說了,貴府世子姓明,總要金貴些……一個五品官而已,想來不足以令貴府太過為難。」

  言罷,便自椅中起身:「老身便回去靜候夫人佳音了。」

  昌氏笑了笑,喚了女使送客。

  解氏走後,昌氏冷笑著道:「我倒想錯了,她孫女糊塗,她可半點不糊塗。」

  什么正室側室,孫女是死是活,對方看得很明白,知道那些都是次要無用的……

  「連親孫女都能拿來算計交換……」昌氏諷刺地道:「倒不愧是當年帶頭主張要廢帝的解夫人。」

  昌氏「嘭」地將茶盞放下。

  僕婦一時未敢多言。

  片刻後,昌氏平復心緒,轉而問道:「大理寺那邊,可開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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