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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 長兄真的很需要成家嗎

2024-09-30 13:35:46 作者: 非10
  聽著這道聲音,喬玉綿有些不確定地小聲問:「寧寧……他在同誰說話?」

  崔琅一愣:「自然是在跟你說話啊!」

  此時他難免察覺到了不對,好奇地伸出手去,在喬玉綿面前晃了一下,待還要再晃時,手忽然被人拿團扇敲了一下。

  那素麵團扇的扇框為竹木所制,對方所用力道巧而快,疼得他「嘶」了一聲,忙將手縮回,同時朝動手之人看過去,只見那手執團扇的少女正看著他,聲調平靜而帶著提醒:「崔六郎自重。」

  崔琅撇了撇嘴:「常娘子好兇啊……」

  上回踩他蟲子還以詢問他如今幾歲來暗指他行事幼稚,今日竟又打了他的手。

  常歲寧看了一眼他縮起來的右手:「若非顧及崔六郎午後還要上場,我還能更凶些。」

  崔琅聽得瞠目。

  什麼叫還能再凶些,難道還想打斷他的手不成?

  想他橫行京師多年,除了他家阿爹之外,還從沒人敢對他放下過如此狂言,且這狂言從她口中出來竟如呼吸一般自然!

  「崔家六郎……」此時喬玉綿困惑問道:「我們見過嗎?」

  對方來國子監已有段時日了,她固然是聽說過此人,但二人並未碰過面。

  崔琅尚不及親口回答,她身邊的婢女已恍然大悟道:「女郎,婢子想起來了……這正是大雲寺春祈大典時,那日撞了女郎的人!」

  這邊的說話聲方才便招來了喬祭酒等人的注意,故而皆止步回頭看了過來,此刻隨著這句「指認」,喬祭酒崔璟等人便都看向崔琅。

  迎著那一道道視線,崔琅忽生出一種極不好的預感。

  喬玉綿想了想,卻是問婢女:「小秋,是哪一個?」

  眼盲多有不便,縱是自己和身邊人再如何小心,但偶爾的磕磕撞撞總是難免的,與人碰撞也是常事,她自不可能個個都記得清楚。

  見那婢女小秋有些氣憤地看著自己,崔琅下意識地道:「等等……」

  然而已經晚了——

  「就是撞了女郎非但不曾道歉,還出言不遜,倒過來說女郎怕不是想訛他銀子的那一個!」

  崔琅立刻感受到,那些看著他的視線頓時帶上了壓迫之感。

  而隨著喬玉綿輕「哦」了一聲,瞭然點頭說了句「是那個人啊……」,那壓迫感便更甚幾分,直叫崔琅幾近招架不住。

  「崔六郎,果真有此事嗎?」走了過來的喬玉柏看著崔琅問道。

  喬玉綿聞言便喚了聲:「阿兄。」

  阿兄——?!

  崔琅眼睛圓瞪,目光在兄妹二人的臉上轉了個來回——

  噢……是像!

  且他的確是隱約聽說過喬祭酒有個眼睛瞧不見的女兒來著!

  在那一道道的死亡凝視之下,崔琅遲遲意識到方才那句折回來又補上的「是你啊」,實在過於不知死活了。

  「誤會……實是誤會一場!」

  他先同喬玉柏解釋了一句,又趕忙朝喬玉綿施禮:「我這廂同喬娘子賠不是了!」

  天地良心,他那時當真不知對方眼睛瞧不見,故而才說了那些混帳話!

  回想起那日情形,他也當真有了悔意,便又抬手再次施禮,動作之大帶起一陣涼風:「總之都是崔琅之過,日後喬娘子若有需要之處,崔琅但憑差遣!」

  這誠意很足,甚至稱得上殷勤。

  沒法子,長兄且在看著他呢!

  他這才贏了上半場,剛想著能叫長兄對他改觀一二,誰知卻又莫名捅出了此事來……上天就這麼見不得他討長兄半點歡心麼!

  同樣盯著他的還有那喬祭酒,若他此時態度不端正些,回頭在國子監里豈有好日子過?

  久未等到喬玉綿回答,崔琅硬著頭皮又施一禮。

  這次他施禮的力道更大了些,掀起的涼風落在喬玉綿有些細汗的臉上。

  她輕點頭道:「小事而已……崔六郎君言重了。」

  崔琅登時如獲大赦。

  還好這喬娘子不像常娘子那般凶。

  崔琅出于謹慎,又朝喬祭酒的方向施了一禮,剛要開口時,喬祭酒已笑著搖了頭,不以為意道:「年輕人之間有誤會,說開了便好了。」

  他一向隨意不拘小節,女兒都說了是小事,他也無意深究,此時只向常歲寧幾個小輩笑著招手:「來來,都來見過幾位大人。」

  此時常歲安也帶著劍童尋了過來,一行人便一同上前。

  「這位是玄策府崔大都督,這是大理寺姚廷尉,這位是門下省魏侍郎……」喬祭酒含笑與小輩們道:「你們應當都是見過的。」

  見過也是要行禮的,常家喬家兄妹四人便都施禮。

  崔琅混在裡頭,也跟著行禮,一時不敢抬頭直視自家長兄。

  他不敢看,自有旁人敢看——

  常歲寧抬眼之際,下意識地看向崔璟嘴角處。

  在她醉酒打了對方之後,這還是二人頭一遭碰面。

  但現下顯然不是表歉意的好時機。

  然而,世事難料,往往由不得人——

  崔璟剛察覺到有一雙視線定在他嘴角處,初與那道目光碰撞了一下,便聽常歲安關切的聲音響起:「崔大都督,您身上之前被寧寧打傷之處,想來應當都已痊癒了吧?」

  ——?!

  原本氣氛稱得上隨意輕鬆的四下,忽然因為這句話而變得安靜。

  安靜的緣故在於眾人此時過分茫然,俗稱腦子卡殼了。

  喬玉柏到底腦子好使,又勝在年輕,然而饒是如此也難掩匪夷所思:「……歲安,你是說,寧寧打傷了崔大都督?」

  單是打,就足夠離奇了……

  怎麼還打傷了!

  見崔璟強自維持著平靜的那張臉,常歲寧正欲改口否認時,魏叔易的聲音突然響起——

  「是啊,當日我也親眼目睹了此事來著。」魏叔易滿面關切地看向身旁崔璟:「說來常娘子那日下手頗重,崔大都督養傷至今,可覺哪裡尚有不適或未恢復之處?事關自己的身體,崔大都督可不能馬虎對待。」

  說著,又看向常歲寧:「對吧常娘子?」

  常歲寧捏了捏袖中的拳。

  常歲安滿面歉意:「阿爹再三交待過我,說若是再見到崔大都督,定要當面再與崔大都督賠個不是。」

  崔璟:「……」

  常大將軍交待要當面賠不是,但交待過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嗎?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常歲寧也不好再裝傻,只能硬著頭皮道:「當日之事是我糊塗了,望崔都督見諒。」

  始作俑者也道歉了,崔璟也不好再一味沉默:「……我本已忘了。」

  他當日是受了些傷,但遠比不得今日來得這般重。

  縱他不太在意所謂威名,但此時被一群人這麼看著,也的確不太好受。

  常歲寧沉默不語,很顯然,她也不是太想提起此事。

  兩個當事人都不願多言,喬祭酒姚廷尉等人縱是再震驚好奇,卻也不敢也無法多做探問。

  但不說這個,卻也不知該說什麼。

  於是,眾人一時無言靜立。

  這詭異的氣氛讓常歲安遲遲意識到了一些不對……他是不是又做錯事了?

  最終還得靠喬祭酒主持大局,喬央尚算自然地笑了一聲,招呼眾人:「走吧,不宜誤了吃魚的時辰。」

  心存大局觀是一方面,不想讓自己的魚被人錯過也是實情。

  姚翼附和著點頭,側過身對崔璟做了個「請」的手勢:「崔大都督——」

  崔璟頷首。

  跟著崔璟轉過身往前走去之際,姚廷尉發愁地看了眼常歲寧。

  哪怕這不是她頭一回打人,但打崔大都督和打應國公世子完全是兩回事——

  縱他辦案無數,從來不缺靠一些蛛絲馬跡來推斷還原案發經過的能力,但眼下他真的想掉頭也想不明白崔大都督是怎麼被她打傷的!

  就,毫無頭緒。

  心情複雜的姚廷尉默默無言往前走著。

  喬玉綿揪著常歲寧的衣袖,未說什麼,只忍不住時不時轉頭「看」常歲寧一下。

  喬玉柏刻意拉著常歲安走慢了幾步。

  「……寧寧怎會打傷了崔大都督?」喬玉柏將聲音壓得不能再低。

  意識到自己做了錯事的常歲安正覺懊悔:「你別問了!」

  見他恨不能找塊豆腐來撞,一向善解人意的喬玉柏也不逼他,扯開了話題:「你看我們今日打得如何?」

  常歲安:「還行吧。」

  「還行吧?」喬玉柏轉頭看向他:「那你還站在烈日下看了這麼久?」

  「我那是在看你擊鞠嗎?」常歲安「哼」了一聲:「我是來陪寧寧的。」

  二人拌嘴是常態,常歲安說著,若有所感地回頭往身後看了一眼:「崔六郎怎麼不走?」

  崔琅一動不動地站在原處,神情好似痴呆。

  「他得自己靜一靜。」喬玉柏嘆道:「否則下午的終賽怕是沒法兒打了。」

  又埋怨起常歲安來:「你說你好端端的提崔大都督被寧寧打傷之事作何?若午後輸了,便算你的。」

  崔六郎對自家長兄的崇拜敬畏之情溢於言表,此時忽聞此事,怕是比死了還難受。

  一行人先後說著話走遠,只留崔琅一人在烈日下懷疑人生。

  好不容易從那些女眷中脫了身的盧氏帶著女兒走過來,打量著石化一般的兒子:「這又是哪一出,莫非邀功未成又捅婁子了?」

  崔琅的眼珠子這才緩慢地動了動,看向盧氏,嘴唇翕動了幾下,才得以開口:「阿娘,長兄前不久竟被人打傷了!」

  盧氏眉頭一皺:「……竟有此等事?」

  一向冷靜的崔棠也難得變了臉色:「何人竟如此膽大妄為?」

  豈止是膽大,能打傷長兄的,必不可能是尋常之輩——

  「就是那常家娘子!」崔琅忽然抬手指向已走遠的常歲寧:「她方才親口承認了!」

  盧氏訝然,喃喃道:「……好事啊。」

  崔琅:「?」

  阿娘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些什麼?

  「大郎雖是被打了,但那是被小娘子打啊。」盧氏神情幾分欣慰:「由此可見大郎身邊至少還能有小娘子在。」

  崔棠默然。

  她算是聽明白母親的想法了。

  長兄被打——竟有此等事!

  長兄被小娘子打——竟有此等好事!

  好好的一個長兄,何至於就淪落到連被小娘子打都成了可喜可賀之事的存在……

  盧氏已起了天大的好奇心:「這常家娘子是個怎樣的人?」

  崔琅哭喪著一張臉:「還用問嘛……」

  他先前是想過要替長兄物色個膽大的小娘子來著——

  常娘子踩蟲子——有些少見。

  常娘子搏神象——萬里無一。

  常娘子揍明謹——大盛第一人。

  常娘子打傷長兄——這誰招架得住啊!

  崔琅的恐懼與崩潰發生的很突然,甚至開始自問——長兄真的很需要成家嗎?也不見得吧?

  這廂敬兄護兄心切的崔琅兀自渾渾噩噩,滿腦子「長兄一個人或許也很好」,欲替自家長兄牽紅線的心思燒了個乾乾淨淨。

  然而他這邊燒乾淨了,同樣的東西卻又在自家阿娘的腦子裡長出來了——

  盧氏低聲交待身側婆子,欲先將那常家娘子之事打聽清楚了再說。

  ……

  「咚——!」

  午後鑼聲響起,擊鞠賽的下半場準時開始。

  經過午飯後的休整,著青白窄袖袍,腰間分別繫著紅、黃、藍三色的三隊學子們恢復了神采奕奕,大多神態也更為堅定。

  第一場,是上午獲得首勝的紅隊,與昌淼所領的黃隊對抗。

  「昌淼他們打起來簡直不要命……」

  「還好紅隊有溫征在,否則真要亂了。」

  「瞧,溫征又進一球!」

  場內,腰系黃帶名叫昌淼的少年罵了一句髒話,眉眼惱怒地看向對方處於先鋒之位的溫征。

  溫征眼神閃避了一下,身後傳來同伴振奮的叫好聲:「阿征,好樣兒的!」

  馬蹄聲亂,場內賽況膠著。

  四節畢,雙方各勝兩節。

  第五節便成了定輸贏的關鍵。

  打到現在,少年們早已個個滿頭大汗,雙方各得旗兩面,眼看那拿來計算時間的滴漏便要指向半刻鐘的位置——

  「阿征,後面!」

  溫征不負眾望,一個漂亮的回身,手中球桿擊向空中的那隻彩球——

  只要他將此球擊入門內,本場的勝利便是他們紅隊的。

  這樣的球他打過太多次,百次百中,勝利在其他三名同伴看來此時幾乎沒有懸念,甚至已經可以提早設想與喬玉柏所在的藍隊比最後一場了——

  然而,意外卻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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