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8章 道別

  從永城來到解城。

  還是那座小山包，山頂一處不大的籬院，三間簡陋的茅屋，門口擺著一塊爛到快腐朽的匾額。

  離去了那麼多年，這裡的草木依舊清新，環境打掃的很乾淨，隔壁的無雙劍宗常年會派弟子守護。

  兩個守山弟子看到李念前來，起初沒有當一回事，正要呼令其離去，此處不許外人接近。

  聞李念稱探祖而來，這兩個弟子才驚得一聲鬼叫，連滾帶爬的跑回無雙劍宗，搬來了宗主。

  無雙劍宗的宗主，姓蕭。

  那位牛老宗主早已故去多年，其一生僅僅修至諭法境，氣血雖說比普通人旺盛許多，第一層修行階段都未走完，壽元其實並沒有比常人高多少。

  牛老宗主百歲正寢，已經算高壽了。

  而今，劍宗基業，傳到了蕭北秋的手上。

  李念再見到蕭北秋時，當年那個困在塔里的風貌青年，已經成了快五十歲的中年，現已成家，膝下有一對兒女。

  而李念的樣貌一如當初，除了五官稜角鮮明，眉目多了些凌厲，無太大變化。

  故人重逢，蕭北秋抱著李念哭得無法自拔，認為此生，再也等不到天地正宗的人前來，敘舊幾句之後，李念留下幾套劍法，以及一枚丹藥，前往臨武國都，臨武城。

  如今，那裡名叫「劍城」，地境歸屬青詔王。

  從劍山的石階步步而行，來到山上，望著前方映入眼帘的巨劍，李念熟悉的走向了正殿。

  秋風鎮洛府是他的新生，遇到重清是人生的轉折，劍山便是他生命開始的地方，這裡是他記憶的起點，也是他劍道的源地。

  推開大殿的門，劍光閃閃，殿內懸浮著一柄柄靈劍。

  劍山十大弟子，除卻李念外，當年一役，九位師兄弟盡亡。

  但這裡，不止九把劍，七位劍老，還有宗主的劍，也都回來了，共十七把劍。

  青黎兌現了承諾，山腳處高懸著整整一百顆頭骨，當年圍攻劍山的百宗，一個也沒有跑掉。

  如今，李念望著十七把靈劍，恍惚中，像有十七道身影站在他的面前。

  「宗主叔叔，嬸嬸，七位長老，師兄師姐們，我回來了。」

  李念哽咽，劍芒倒映著他的臉龐，忍著不讓淚水掉落。

  一柄柄靈劍共同發出輕顫，紛紛環繞著他，像有十七道身影伸出手掌，拍打著他的身體，拂去他的淚光，比劃著名他的個頭，空間隱約傳出一道道歡笑，像在說，小師弟長高了。

  「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回來，天高路遠，也許以後，我都無法再來看你們了，不要怪我。」

  嗡！

  十七柄靈劍悲鳴，似在傷心，又像有人發出聲音安慰李念，叮囑他，一定要保重自己。

  李念緩緩跪地，迎著十七柄靈劍磕頭，起身化為一道神光，帶著山下的洛薇他們離開南境，返回東土神州。

  他沒有窺探天道，沒有試圖追尋劍山英靈們的轉世。

  因為不需要，他也不想。

  師兄和師姐們的生命與歡笑，連同劍山的一切定格在了他的心裡。

  他會永遠記住這裡的一切，這是他劍道啟蒙的地方。

  李念不會去打擾師兄師姐們的轉世，他們該有新的人生，他不能把前世的傷口，再從師兄們的心裡撕開。

  就讓這裡的時光，定格在內心就好，他就會很溫暖。

  昔日種種與歡笑，會一直激勵他前行，陪伴他征戰洪荒！

  神州城。

  一來一回，便過數月光景。

  「真開心啊，有兒女陪著，我很少享受這樣的天倫之樂了。」徐鳳儀懷裡抱滿一堆金銀首飾，說著說著，仿佛是意識到了什麼，她突然垂淚起來。

  「娘。」洛薇安慰，徐鳳儀抬頭哽咽道：「傻兒，薇兒，你們……是要走了嗎？」

  「徐姨，我和薇薇被天神們選中了，即將前往天界，參加神道考核，時間可能會很漫長，以後很難再……」李念不忍繼續往下說。

  浩瀚洪荒，危機四伏，他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來。

  又或許，他回來時，故人也許都已不在。

  洛行舟擺手道：「不用多言，我懂，這篩選很嚴格吧，挑戰也很困難，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吧，不用掛念我們，我們會照顧好自己。」

  不遠處，宋思窈忍不住掩口而泣，她顯然也意識到了，李念這一去，可能此生再難相見。

  她心裡待李念像兒子一樣，想把當年對牧江天和離忘緣的遺憾，全彌補給李念。

  而此刻李念就要遠行，她感覺身上像被人用刀割走了一塊肉。

  「小子。」劍帝的聲音傳來，身形突然向前，劍指抬起，鋒芒如劍，直刺而至。

  李念沒有反抗，原地安靜站著，劍帝的劍指停頓在他的面前，沉聲道：「記得吧？」

  李念微笑：「還剩下最後一式，我會努力修煉的。」

  劍帝點頭。

  「小念，薇薇，你們能留下來再多陪我們幾天嗎，一天也行。」宋思窈哀求道。

  李念沒有回應，而是說道：「大叔，思姨，如今天下安定，你們可以往上界道統修行了，以後人間都不會再有欺壓，你們也可以追尋更高的境界。」

  「好。」劍帝顫聲。

  人間安定，再無欺壓，簡單八個字，道出了多少辛酸，需要多大的勇氣和能力才能擔負？

  回想幾十年前，那一日天穹崩裂的景象，牧白笙的心裡仿佛明白了一切。

  李念，屠盡了神靈！

  「傻兒，你要記住，你是我洛家的李念，你要照顧好洛薇，她是我徐鳳儀唯一的閨女，是你的媳婦啊，她哪天犯了錯，你可以說她，但永遠不能打她，你記住……」徐鳳儀懷裡的金銀首飾灑落一地，泣不成聲。

  她其實根本不需要這些，即使擁有世間再多的財富和珍寶，都不如眼前兩個孩子相伴。

  洛行舟見狀，彎腰直接把徐鳳儀扛在了肩頭，轉身之時，嘴唇顫抖，口中菸斗落地摔碎，哭得滿臉都是鼻涕。

  「爹，娘……」洛薇吶喊跪地，李念跪地，朝著二老磕頭感恩，隨即，又同時向著劍帝夫婦磕頭。

  感謝二老的養育之恩，感激兩位長輩的培育之情，四位長輩都曾拿命護過他們啊。

  唰！

  李念拋出虛空戰艦，腳尖踏地，拉著洛薇的手飛去，伴隨虛空轟鳴，戰艦消失在了天穹。

  他從南境闖到上界，傲立上蒼。

  而今，又一步步走回劍山，重遊故地，好似落葉歸根，了卻這紅塵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