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姬浩天在母親家裡過完春節，便坐火車、汽車、輪船一路輾轉來到了海南找到了白海。

  白海家住海南的瓊海市，家裡只有他老婆和一個七八歲的兒子。

  白海很熱情地接待了姬浩天，還帶著姬浩天到三亞和海口遊玩了幾天。

  海南獨特的海洋性氣候和明朗的天氣讓姬浩天深深的著迷，他在海南睡覺特別香，每天可以熟睡十多個小時，起來後整個人感覺精力非常充沛。

  最令他開心的是，白海邀他和漁民一塊出海打魚。開始他們找的這個漁民不是很願意，他說帶他們出海有很大風險，很不安全甚至可能會出人命。

  白海對漁民說他和姬浩天都是游泳的好手，出什麼事也不要他負責，而且他們這次出海也就是在附近不遠的海里打魚和遊玩一下，半天時間就行了。不是像他們正式出海打魚要去很遠的地方和很多天。

  漁民聽白海這麼說，又看到姬浩天給他的費用不菲，便答應了他們的要求。第二天上午十點鐘左右，姬浩天和白海坐上漁民的漁船，到離岸幾海里的海域和島嶼旁邊打魚，姬浩天在船上很是亢奮，他第一次坐漁船在一望無際的海域裡遊玩，又這麼近距離的看到漁民在波濤起伏的海里撒網打魚。

  這一天海上雖然較平靜，但微微的海浪也讓他們的漁船起伏和晃動不已，也讓他感到非常的刺激，他興奮不停的高聲呼喊，但在海上高喊不像在山谷中高喊有回聲，他喊出的聲音很快就消失在無邊無際的大海之上，就像被海浪吞噬了一般。姬浩天一會學著漁民划船，一會又讓漁民讓他撒了幾回網，由於他在船上站著渾身搖晃，站都站不穩，所以撒的網根本打不開。

  漁民和白海都夸姬浩天身體好，適應性很強，說一般人第一次坐這種漁船都受不了海浪的顛簸會嘔吐不已，而姬浩天卻沒有什麼反應。

  看著蔚藍和清澈的海水，姬浩天和白海都忍不住一塊跳到海里去游泳，漁民看到他們如此興奮，也不好阻攔，只是劃著名船跟著他們。

  姬浩天這是第一次在一望無際波濤起伏的海里游泳，他明顯的感到和自己在內地的江河湖泊里游泳完全不是一回事，也感到了自己渺小和無力……他覺得無論怎樣奮力向前游，都仿佛像沒有遊動一般，完全沒有向前的感覺，在滾滾而來的波濤衝擊下，他仿佛感到自己不僅沒有前進分毫，甚至是在向後退……他不時地被咸澀的海水灌進鼻腔和咽喉，嗆得他劇烈的咳嗽不已，雖然有些難受但他卻感覺非常的刺激！

  在興奮之餘，姬浩天低頭看向蔚藍和深不可測的海里時，讓他產生了絲絲莫名的恐懼……他想這裡會不會忽地竄出一條大鯊魚或者大鯊魚一樣的大型生物，一口將他吞掉或者將他拖下海底？

  他們將漁船劃到附近的小島和海灘上盡情的遊玩了一番，在海灘上姬浩天撿了不少好看和有趣的貝殼海螺殼和珊瑚……他們一直玩到了下午三四點鐘他們才盡興並滿載而歸。他們打得的各種海魚海蝦有六七斤，漁民將這些魚蝦無償送姬浩天他們，但姬浩天還是給了他三十塊錢，大家皆大歡喜。

  他們將這些魚蝦帶到了白海家，蒸的蒸，煮的煮，炒的炒，弄了幾大盤。姬浩天與白海的家人一起吃著飯，他們倆喝著姬浩天帶去的白酒，姬浩天一邊吃，一邊讚不絕口，聲稱這是他吃過的最好吃的海鮮，他敞開胃口，大快朵頤……姬浩天經過這幾天遊玩又經過這一天的暴曬，他的膚色就像當地的漁民一樣黝黑黝黑的。白海說他很像本地人時，他笑呵呵地自嘲：「黑嚒黑，健康色！」

  姬浩天遊玩幾天後，他和白海一塊到當地的市場進行調查和摸底，他了解到，由於海南的氣候比較炎熱，當地人不太喜歡喝高度白酒，大部分人都喝的是二、三十度的低度白酒和啤酒。商店和酒店的白酒絕大多數也是這種度數的酒。低度酒的價格比較低，一瓶酒的價格都在十塊錢以下。姬浩天看到市場如此，他有些猶豫。

  白海對他說，當地人的大部分人確實喜歡喝低度酒，但是也有不少人，包括他自己就比較喜歡喝高度白酒，還有從外地來做生意和遊玩的人大部分還是喜歡喝高度白酒的，這些人也是很大的一個消費群體……所以他建議姬浩天試上幾個月，實在不行再撤回，也不會造什麼損失。

  姬浩天認為白海說得有一定道理，而且他這次來海南的感覺和印象都非常的好。於是決定在白海家附近的街道上開一家白酒批發兼零店，以後自己來了也有一個落腳點。

  他和白海到市里去問了一下門面的租價。結果和東北的價格差不多，一般街道上二三十平米的門面在一千元左右。姬浩天抱著試試看的心理，租了一個不怎麼當街，但離白海家裡較近的一個二十多平米的門面，房租每個月也是八百塊錢。而且這個門面的下面還有一個十來平米的地下室，姬浩天覺得可以作為庫房，也可以安放一個小床，給守門面的人睡覺或者自己來的時候也可以在此歇息。門面定下來後，他打電話通知酒香鎮的老闆給他發了一百箱幾個檔次的酒。各種酒的價格比在東北低百分之十左右。他在辦理工商手續的時候，也辦理了香菸和啤酒的零售。姬浩天這次在海南待了一個多月，他等到酒到了以後，在白海的協助下順利地開了業。幾天以後白海給姬浩天找了一個當地人來給姬浩天看門面。他說是他的鄰居，叫陸林生，兩家關係比較好。姬浩天按當地行情支付工資，還說如果酒賣得好還有獎勵。他安排妥當後，才回到了都安。

  回來後一個多月，他打電話問陸林生銷售情況，陸林生對他說總共銷出去八九箱酒，酒的營業款有兩千多塊錢，香菸和啤酒的營業款有六七百塊錢。全部加起來約三千塊錢。姬浩天粗略算了一下，毛利大約有一千四五百塊錢，將門面費、人工工資等各種費用支付後，有兩三百塊錢的利潤。姬浩天覺得只要不虧就已經不錯了。在以後的二三年裡，海南的這個門面基本上都維持在持平和略有盈利的水平，所以姬浩天對這個門面的生意也是懶心無腸。但他每年都要去海南一兩趟，主要以休假和遊玩為主，順便也照看一下門面。姬浩天在酒香鎮和幾個私營酒坊老闆打交道的過程中，認識了一位叫張鳳鳴的女老闆，她比姬浩天小十歲，個子較高近一米七，身體很健康也很結實，五官和身材也還行，只是由於平時不太注重儀表的修飾以及皮膚的保養，臉上和手上有許多斑點和皺紋，皮膚略顯黯黑和粗糙，不是很光潔，四十五六歲的她，顯得有些滄桑。她離婚已經幾年，有一女一兒，兒子歸男方。女兒歸自己，女兒十七歲在當地縣城讀高中，歸男方的兒子十四歲在讀初中。

  張鳳鳴原來是當地一家國企酒廠的一名調酒師，和在同一個單位工作的丈夫鬧矛盾期間，心裡很煩躁，她看到當地很多人都自己辦起了酒作坊，比較掙錢。她覺得自己的條件不差，既懂得釀酒的過程，父母留給她房屋的場地又大，還有一個院子。離婚後不久便停薪留職自己辦了一個釀酒作坊。

  張鳳鳴釀的酒口感很好，經過鑑定達到了酒廠的標準，她也成為正式向當地國企酒廠供應基酒的供應商之一，同時也在當地賣一些散酒。

  她釀的酒有幾萬斤，院子和家裡的幾間空房裡都是大大小小釀酒的罈子，大的酒罈可以裝一兩頓酒……張鳳鳴和姬浩天認識後，對姬浩天印象很好，她很欽佩和喜歡姬浩天，她欽佩他豐富見識和閱歷以及他不凡的談吐，喜歡他那灑脫不羈的性格。他們認識以後，她只要看到姬浩天到酒香鎮，就會邀姬浩天到她家做客，做一兩個好菜，拿出她自己釀造的酒，讓姬浩天感到很舒服和愜意。

  兩人身體都很強壯，又都是單身，兩人在一起日久生情，又似乾柴烈火，很自然地住在了一起。姬浩天和她在一起以後，也將她釀的酒漿包裝了幾個品種，銷往東北、海南等地。

  姬浩天也帶著張鳳鳴去過東北和海南幾回，也將她帶到母親的家裡。

  姬浩民和母親見了她以後，覺得雖然她不漂亮，卻也五官端正，身材勻稱，認為比較實在。聽說她自己辦了一個酒作坊，還比較掙錢，秦洪英更是認為不錯。

  秦洪英在兩兄弟議論張鳳鳴漂不漂亮時對他們說道：「漂亮能幹什麼？我就喜歡這樣的人，實實在在的，漂亮的臉上能長出糧食，能長出豬肉來？ 」這句話一說出來，把姬浩天姬浩民兩兄弟笑了個半死。

  姬浩民知道他母親說的這句話是來自於朝鮮早期電影《蘋果熟了的時候》中一句有名的台詞。原話是：「漂亮的臉蛋能長出大米來嘛？」他兩兄弟聽到母親延伸改為「長出豬肉來！ 」想到母親這一生最喜愛的就是豬肉，所以在說這句台詞時都要將自己的喜好加進去……所以兩兄弟忍俊不禁而捧腹「哈哈」大笑起來。

  母親看到他們兩兄弟笑得前合後仰快要岔氣的樣子，很是不以為然，忿忿地說道：「笑乃樣笑？有乃樣好笑的？難道我說的不是實話？」

  兩兄弟本來已經快要止住笑聲，聽到母親這句話後，愈發笑得不可收拾。姬浩民擦了擦笑噴了的眼淚忍住笑聲說：「對的！對的！老媽說得非常對！ ……哎呦！ ……」

  ……

  秦洪英一個人住在家裡，由於長年累月不和外界接觸，自己又沒有什麼愛好，每天基本上就是做吃的和看電視，電視機基本是白天晚上都開著，她說她要聽到聲音才能睡著。

  過了一年多，秦洪英的老年痴呆症愈發嚴重，行動已不是很方便，她說話聲音越來越小，話也越來越少，口齒已不清晰，此時她已經不像以前說話那麼鏗鏘有力，做事那樣風風火火的了。

  看到母親這個樣子，姬浩天和姬浩民都不敢出遠門，兩兄弟輪換照顧和陪著母親。

  秦洪英病情日益嚴重，吃飯越來越少，有時只能喝一些流汁，人似乎也縮小了許多，她大部分時間都是坐在床上或者沙發上看電視。

  在她病情嚴重的時候，正好姬浩民他們集團公司修建集團大廈，集團的主要辦事機構和一些子分公司的辦事機構都暫時搬到了清河化工廠，姬浩民所在子公司的辦公地點也隨之搬到了該廠。

  那段時間，姬浩民除了上班，時時刻刻都在母親那裡，隨時照顧著她，給她做吃的，陪著她說話。

  秦洪英看到姬浩民坐在自己面前，她都不怎麼說話，只是用她那已是渾濁無神和有些呆滯的眼睛，靜靜憨憨的微笑著看著姬浩民輕輕頷首。

  看到母親這副神態，每每讓姬浩民感到心痛和酸楚不已……一天清晨，姬浩民一覺醒來，他起來去看望母親，發現母親靜靜的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面帶微笑緊閉著眼睛，臉色有些蠟黃，姬浩民突然意識到有些不對勁，他上前去搖了搖母親的身軀，接連喊了幾聲「媽！」都沒有反應，又用手去探了一下鼻孔，沒有感覺到一點氣息。

  姬浩民意識到了什麼，一陣涼意從他的脊樑升起，一時間亡魂大冒。他強忍著眼裡滾動的淚水，快步跑到工廠的醫務室，給值班的醫生講了情況，拉著醫生一陣小跑來到了家裡，醫生到了秦洪英的床邊用手探了一下鼻孔，摸了一下脖頸和手上的脈搏，又用手撥開眼睛看了看……然後抬起身來平靜地對姬浩民說道：「老人家已經走了！」

  姬浩民感到眼眶乾澀，陣陣悲戚湧上心頭，他欲哭無淚，一下愣在那裡。看到姬浩民悲痛難過的樣子，醫生安慰他道：「浩民，你不要太難過，人都會有這麼一天的，老太太走得很安詳！」……姬浩民及時通知姬浩天等親朋好友，正在讀大學的女兒也從省外趕來回來給她的奶奶送行。

  在親朋好友和隔壁鄰居的幫助下，姬浩民姬浩天很順利地辦完了母親的喪事。

  喪事辦得在比較順利。但在將母親的屍體在當地殯儀館火化時出現了一些插曲，令姬浩天姬浩民兩兄弟很鬧心。

  母親的屍體火化後，兩兄弟準備取走骨灰盒時，火葬場的人員告訴姬浩天他們說，當地政府有新規定不允許土葬，必須拿出當地買有公墓的證明，才讓取走骨灰盒。並拿出了該文件給他們看。

  兩兄弟對他們解釋說，父親去世已經有了一個土墳，現在母親去世了是要和父親合葬在一起的，不會另開新墳單獨土葬，也不會另占土地，所以沒有也不可能另買公墓。

  火葬場的人員說道，這是上面的規定，我們也沒有辦法。反正沒有買公墓的證明就不讓取走骨灰盒。

  他還說道，如果多久時間內不買公墓取走骨灰盒，殯儀館將按照無主骨灰盒進行統一處理。

  這一下把姬浩天姬浩民兩兄弟氣得不行，他們想不可能將父母親分開來葬，他們覺得這個規定生硬死板不合情理，這些人也生搬硬套不講道理。姬浩天姬浩民和他們據理力爭，在雙方僵持不下的時候，兩兄弟看到他們不可理喻，準備動粗將骨灰盒強行拿走。

  和他們一塊去的一個朋友拉開姬浩民對他說：「沒有必要和他們這樣鬧，他們的規定死得很，就是要逼這些人去買公墓。這是他們的地盤，這樣鬧下去沒有好處，還可能會影響老人家下葬的時辰。我們可以悄悄地取走一部分骨灰去和姬老伯的骨灰合葬在一起也可以的！ 」他還說他的幾個朋友家也遇到這種情況，都是這麼做的。

  姬浩天姬浩民向他問清楚後。對火葬場的人員說要看看母親的骨灰盒，確認一下後就去買公墓。當他們拿到骨灰盒時，姬浩天去和工作人員講理，轉移他們的注意力，姬浩民和他的這個朋友趁機拿了幾塊未成灰的骨頭，剩餘的就交給了火葬場。

  他們回去後將母親的這幾塊骨頭和父親的骨灰合葬在一起。但這件事卻讓姬浩民心裡很是鬱悶和糾結，對此一直耿耿於懷。

  姬浩民回想到母親這一生，回想起自己從小到大的點點滴滴，母親對他們幾兄弟的成長費盡了心血，她為這個家辛辛苦苦了一輩子。她一生敢作敢為，不懼艱難，活得清楚，死得明白。雖然在一些方面也有些局限，在姬浩民看來，他的母親秦洪英不失為最偉大的母親。

  後來，姬浩民時常看到一些年老白髮蒼蒼的老嫗，就會情不自禁聯想到母親病入膏肓時看著他憨憨傻笑的模樣，會感到陣陣的心酸和傷感。

  隨著集團公司的效益越來越好，姬浩民的待遇也是不斷提升，在還沒有普及汽車的當時，他在集團公司的幹部中率先買了一輛私家汽車。

  本來他根據手裡的錢，準備買一輛六七萬的車的，但他和林紅玉與兩個朋友去看車時，他的朋友說：「浩民，你現在買這種六七萬的車，和你一個公司老總的身份有些不配，可能你買了這個車以後，不久就會想換車的，你不如一次性到位，買一輛較好一點的，開過頭十年，直到你退休，這樣還好一些！」姬浩民覺得這個朋友的話很有道理，他看了五六萬和七八萬的好幾款車不論從質量還是從外形都比較差，很不中意。

  後來他和朋友都看中了一款合資車，但他們看中的這輛合資車要十二三萬，姬浩民在想自己身上只有七八萬塊錢，還差五六萬想個什麼辦法解決時……一塊去看車的林紅玉看到姬浩民和他的朋友都看中這輛車，她也覺得這款車確實比較漂亮大氣，她也很喜歡，她主動地對姬浩民道：「差的這幾萬塊錢我去向我媽借，但是你拿到年終兌現獎後就還她。另外你得按她存銀行的利息給她。」

  「這個是肯定的！ ……必須的！我按銀行全年的利息給她。」姬浩民聽到林紅玉說能向她的母親借錢，心裡很高興。他知道林紅玉也是為了能順利從她母親那裡借到錢，又不因此讓她母親從銀行取出不到期的存款受到利息損失而心中不痛快，要姬浩民還錢時將正常的銀行利息一併還上。姬浩民非常地理解，所以也非常爽快地答應了林紅玉。

  買了車以後，姬浩民經常開車上下班，當時和姬浩民一塊在集團公司的同事說他：「姬浩民，你買什麼車嘛！每天上下班又不是沒有交通車，你買車純屬浪費錢！ ……」

  姬浩民笑著說：「錢找來就是拿來花的，我們辛苦了大半輩子，也該享受一下了！ ……再說，自己有輛車去哪裡也要方便得多……」也有人說姬浩民想得開，活得灑脫。

  799

  不久集團公司實行了車改，給集團公司中層的幹部每年有幾萬塊錢的補貼，公司很多中干也逐漸地買了私家車。

  在生活條件得到了極大的改善的時候，姬浩民時常想，要是父母親現在還在就好了，自己可以開著車帶他們到處去玩一玩，逛一逛。他很清楚地記得母親說她這一輩子想坐一趟飛機，但是這個心愿一直沒有得以實現，終成了姬浩民心中的一大憾事。

  正是：「子欲養而親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