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小黃毛

  最開始的時候，王全義什麼都干。

  嬸嬸施捨般給他的兩萬塊根本不經花。

  倒不是說物價太高，北邊的鄉鎮上的物價高不到哪去，房子一年的租金也就兩三千，吃飯一天更是花不了幾個錢。

  主要是錢在他們這個歲數的小孩子裡守不住，有被騙的，有被偷的，有被搶的。

  被搶的最多。

  周圍好多不良的小混子都知道他們兄妹兩個沒有爹媽，也沒有親戚罩著。

  沒有長輩就說明沒有靠山，沒有靠山也就意味著好欺負，或者說欺負了也沒有人管。

  警察應該是要管的，但是警察也管不過來。未成年小混混流竄作案，一次又只搶個幾十塊的小金額，都沒法兒立案的。

  很快王全義兜里就空了，勉強只剩得下飯錢。

  他很快意識到這樣下去不行，妹妹下個學期還要交學費和書本費呢。再這麼下去，學校里買書要交二十塊錢他們可能都拿不出來。

  然後王全義就拼命想辦法賺錢。

  小偷小摸，坑蒙拐騙，上街乞討，這些他都幹過，也因為幹這些被打過。

  又過了一年多。王全義找了個廠。進廠打工，一個月八百塊錢。

  這些錢交完房租水電就剩不下多少了，他和妹妹的飯錢被壓縮到了一天十塊，窮得只買米和爛青菜，胡亂煮煮吃。

  要是實在饞得不行，就從菜場攤子上順一個鹹鴨蛋，兩個人分。

  可是一直這麼吃也不成，他們兩個都要長身體，尤其是妹妹，營養不良，臉色和發色都蠟黃蠟黃的。

  為了讓妹妹健康成長，給妹妹買點肉吃，王全義琢磨起了別的賺錢的路子。

  他辭了廠里一個月八百的工作，和外面搶過自己錢的小混混們混在了一起，跟他們請教「來錢快」的「路子」。

  路子還是有的，多是去酒吧和歌廳，去「充場面」，裝作人多、生意好的樣子。換句話講，就是氣氛組，當托的。

  還有跟著打群架，也不用動手，就充場面，站在人堆裡面漲份氣勢。

  這種光出人不出力的「工作」反倒賺的挺多，一天一二百，還能混點菸抽。

  混起來了之後，日子好過了很多，最起碼混子兄弟們不搶他錢了。

  一個月收入超過了三千，雖然不是多乾淨的錢，但是也不算背良心，最關鍵的是，能讓妹妹吃上肉了。

  靠著這些「路子」，王全義供著妹妹王月上了初中。

  王月上了初中之後，事情有了變化。

  初中生里傳八卦比小學嚴重得多了，王月在學校里被一些人傳成了奇怪的角色。

  像什麼她家裡是混黑道的，她在外面有好幾個男朋友，別看她在學校里裝得像乖乖女，實際上私下裡抽菸喝酒都來之類的。

  越傳越邪門，還給她造黃謠，說她其實早就跟男人睡過了，還打過胎。

  在黃月被謠言騷擾的時候，王全義的錢也不好賺了。

  花錢雇他們充門面的那幾家酒吧和歌廳背後的老闆不知道是攤上了什麼事，店都給關了。

  沒了酒吧歌廳這些大方撒錢的金主，幾個小混子光靠打群架哪有錢花？總不能天天出去尋釁滋事，指望挨打賺醫藥費吧？

  於是兄妹倆合計了一下，覺得一直這麼下去不是個辦法，該找點正經事做做。

  正好王全義也成年了，就拿著初中畢業證出去找工作。

  在人才市場徘徊了許久，王全義終於找到了一個相對滿意的工作。

  保安，在建築公司當保安，工資四千五，對學歷沒有要求，但是必須要老闆親自面試。

  挺忐忑的，王全義投了自己有限的水平下搞出來的粗製濫造的簡歷，跟著一大群人一起呼啦呼啦被一輛大巴帶去面試。

  沒想到居然面試通過了。

  那個姓錢的老闆一看見他就笑了，說他看起來就痞里痞氣的不像個好人，他很滿意。

  過了面試之後，走了個體檢流程，王全義就上班去了。

  王月也是個懂事的，她知道哥哥賺錢養她也很不容易，平時非常節省，空閒時間也會想辦法自己出去賺錢。

  哥哥都已經租了房了，她也就沒在學校里住校，每天放了學之後就去撿撿破爛，從學校垃圾桶里撿水瓶子拿去賣。

  有一天傍晚，太陽快落山了，王月托著個尿素肥料袋子在路上撿瓶子，突然有個人把一個易拉罐扔到了她腳邊上，嚇了她一跳。

  她抬頭看過去，發現是個打著閃亮耳釘的黃毛殺馬特。

  視線接觸的時候，殺馬特痞壞地笑了一下，然後往她這裡走了兩步。

  當時地方比較偏僻，天又黑了，周圍還沒有路過什麼路人，突然有個混混走向自己的時候，王月有些害怕，退了好幾步，裝作沒看見這個人，縮起來當鵪鶉。

  正在她試圖悄悄轉過身，提著袋子跑路的時候，衣服突然被拉住。

  「哎！你跑什麼？」

  她感覺到了這個陌生男人的貼近，的汗毛一下子豎了起來，渾身僵硬，不敢再動。

  正當她恐懼著將要發生的事情的時候，這個黃毛把地上的易拉罐撿起來，裝進了她手裡的袋子裡。

  做完這些動作，他儘量語氣和善地搭話：「你是個中學生吧？」

  王月低著頭看自己的腳尖，抓著袋子的手指頭緊張地異常用力。

  「你別怕啊，我又不是什麼壞人。」他解釋。

  王月心理想著，壞人都不說自己是壞人，不過倒是沒那麼緊張了，抬頭看向這個黃毛。

  他接著搭訕：「你是旁邊三中的？」

  「你怎麼知道的？」王月好奇。

  黃毛嘴角上揚，「這還不簡單啊，就你們學校那校服，嘖，賊丑。你成績怎麼樣？三中的分數我記得還挺高的吧，你能在這上學，成績應該挺好的吧？」

  提起成績，王月挺起胸膛：「我成績好著呢，學校前幾名的！」

  這還是謙虛的，正常都是第一第二，幾乎不會落出前三名。

  黃毛突然揉了一把王月的頭髮，把她的發頂禍禍成雜草：「喲呵，你還挺驕傲哈～」

  正青春期比較在意形象的王月當時就捂住了自己的頭，瞪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