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走，嘗嘗你嫂子的手藝！

  王全義聽見了咽口水的聲音。

  他順著聲音超老馬的臉上看過去，一下子就發現了明顯營養不良的，又黑又瘦的老馬，盯著他手裡排骨的，狼一樣發綠的眼神。

  又發現老馬在被他盯著看的時候，很不好意思地轉開了臉。

  王全義對老馬了解得不算多。

  王全義是個開早餐店的，主營就是賣一些自己手工做的包子、饅頭、豆漿、茶葉蛋之類，還有一些進貨來的鹹菜、粽子那些。

  因為要提前包包子、蒸饅頭，王全義每天三點就會起床做開店前的準備，確保五點半之前就能夠開業。

  從早上拉開捲簾門起，就一直賣到準備好的包子賣完為止，一般要持續營業到傍晚六七點。

  這種營業時長，光靠晚上的時間來睡覺肯定睡眠不足，所以除開客流量高峰期之外的，中間客人比較少的時候，王全義都會在店裡的躺椅上補覺。

  反正有客人來的時候都會喊他的。

  至於某些不喊他，偷偷拿個茶葉蛋或者順走兩包鹹菜不付錢的客人……

  他也不會放在心上，就算發現了也都裝作是沒看見。

  萬一這些人現在在生活上確實遇到了什麼困難呢？

  雖然他也不是什麼大善人，但是……能幫上一點是一點。

  王全義也不是從一開始就這麼樂於助人的。

  他年輕的時候幹過一點虧心事，後來，總覺得自己該多做點好事，多積點德，慢慢才變成了鄰里鄉親口中的「好人」。

  在王全義的記憶里，他最初認識老馬的時候，應該是在一年多以前的某個平常的清晨。

  他和往常一樣，等待第一籠包子饅頭蒸好，隨即打開了包子鋪的捲簾門。

  當時是早上五點多，天都還沒亮，也就是太陽快要出山的地方隱隱約約浮現了些又紅又紫的朝霞。

  晨露氤氳，開門之後拂面而來的是一股子晨時的寒氣。

  萬物初醒，也就只有早起的鳥雀在晨鳴。

  這種情況下，一個穿著地攤衣裳的黑瘦男人早早就等在了他的店門口。

  這個人就是老馬。

  老馬頭一次來他們店裡光顧的時候，只買了兩個白面饅頭。

  當時王全義按慣例向他推銷了店裡的包子豆漿，迎來的是老馬頗有些窘迫的搖頭。

  只是打了這麼一個照面，王全義就知道，這位顧客的經濟條件應該是不大好。

  再一次見到老馬的時候，是當天傍晚。

  老馬又一次到王全義的店裡來買饅頭。

  這回和早上不一樣，他要了三個白饅頭，還要了一個茶葉蛋。

  王全義明顯發現這位客人的臉色比早上好了很多，像是發生了什麼喜事，讓他能捨得多花兩塊錢，買些吃的來慶祝一下。

  當時他正好快要收攤了，賣給老馬的饅頭是當天的最後幾個。

  老馬付了三個白面饅頭的錢，王全義多給了他一個紅糖饅頭。

  發現王全義遞給他的袋子裡多了一個饅頭，老馬趕緊詢問：「老闆，你是不是拿多了？我就買了三個。」

  王全義笑了笑，回答說：「那個是送給你的，正好賣完你這單我要收攤了，紅糖饅頭還剩下一個，賣不完扔了也是浪費，送給你嘗嘗。」

  老馬沒有推拒，連聲說了好幾遍「謝謝」。

  王全義看老馬這人不錯，起碼知道禮貌，就順勢多問了一嘴，閒聊拉拉家常。

  「以前沒在附近見過你啊，你是剛搬來的嗎？感覺我們家饅頭口味怎麼樣？」

  老馬比了比大拇指，「老闆是個實在人！你家的發麵饅頭個頭比別家的要大，頂飽，好吃！茶葉蛋也鹵得很入味兒！嘚勁兒！」

  王全義從老馬的口音上感到了些許親切，細問之下發現，果然是老鄉。

  他們倆的老家離得很近，在同一個縣城。

  有了老鄉這麼一層關係，話匣子徹底打開，二人又多嘮了幾句，互相透露了姓名，還加了聯繫方式。

  從那天開始，王全義就管馬保富叫「老馬」，而馬保富管王全義叫「王哥」。

  男人之間有時候就是這樣，互相叫哥，各論各的。也不知道到底誰比誰大。

  大家都是兄弟，主打的就是一個親切。

  後來，老馬成了王全義他們家店的常客，和王全義定下了「季付」的買賣方式，一日三餐全都在王全義店裡解決。

  老馬成了王全義家的固定客戶。王全義每天都提前留好老馬的那份饅頭鹹菜。

  老馬知道王全義照顧他，給了他優惠，所以經常光顧，偶爾加餐，儘量在自己的摳搜範圍里多消費。

  而王全義幫那點小忙也不至於虧本，甚至還能小賺一些。

  大家互惠互利，相處得很和諧。

  唯一有一點遺憾的就是，大家都要為了生活勞碌，很少有機會聊閒天，也就沒能深交。

  憑藉王全義一年以來對老馬的了解，他雖然不知道老馬曾經遇上了什麼樣的波折，卻也清楚老馬肩膀上背了些沉重的擔子。

  這會兒突然在這麼個時間點遇見老馬，還是在這麼個奇怪的情況下，王全義一下子就判斷出來，老馬這是遇上事兒了。

  「你今天晚上還去跑單不？」王全義問。

  老馬搖搖頭，「不去了……我遇上點事……這幾天都不跑單了，後面可能都……」

  老馬沒有完全講清楚，王全義也沒追根究底地問。

  王全義是個挺細心的人，他懂得照顧別人的自尊心。

  沒趁現在過問老馬的私事，王全義旁敲側擊：「那你晚上還有啥別的事兒不？」

  老馬又搖搖頭，神色晦暗。

  仔細想想，他連個能回去的地方都沒有，直接就是個無家可歸的人了。

  「那你要不要上我家去喝兩杯？」

  王全義發出了邀請，「正好晚上讓我媳婦把排骨燒上，咱哥倆認識這麼久了也沒個機會好好聚聚，正好今天我菜也買好了，你也有空，走，上我家嘗嘗你嫂子的手藝！」

  面對王全義的熱情，老馬一陣恍惚。

  上一次和朋友一起喝酒聚餐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可能還是十多年前在工地上的時候？

  不由自主地，老馬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