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老馬家的二三事（二）

  「翠華……跑啦？」老馬不敢相信。

  他老婆周翠華是他花了兩千塊錢彩禮從隔壁周村娶的，她家就在不遠處，大家互相都知根知底的，她能跑哪去？

  她難道連自己爹媽都不要啦？

  「是哩，跑啦！早跑啦！」張嬸的表情有些誇張，「也就是恁剛進去沒幾天，她把恁兒送去學校住校，後面就找不見人啦！」

  「翠華是個好人，咋會跑哩？俺不信！」

  「噫，這有啥不信哩，村里跑媳婦的人還少麼？她還給恁留了個兒，恁家裡頭的東西她也沒拿，已經算是很好啦！

  前些天俺還聽說，李家村那邊有家媳婦也跑啦，不但人跑了，還把家裡頭值錢的東西都賣了，把他兒跟閨女也帶走嘞！」

  這時候，對面王二嬸子也出來了，聽見這一嘴「嘖」了一聲。

  「噫，恁淨胡咧咧，恁知道李全家那是咋回事白？他那老婆是叫他打走哩，天天在家裡邊啥也不干，光會打老婆，不是啥好東西！

  他老婆被打哩受不了嘞，跑嘞，跑了以後他媽張羅著要給他再找一個，這才把家裡邊東西都賣嘍，湊了八萬塊錢，準備下個月從鎮子上再娶一個，聽說已經相看好嘞，是個能生兒子的寡婦。」

  八卦完李家村李全的家務事，王二嬸子過來拉住老馬的手，「你別聽她胡扯，你家翠華俺前幾年還看見她回她娘家來著，說不定就是出去打工去嘞，你上她娘家問問去。」

  老馬聽了王二嬸子，跑去了老婆周翠華的娘家。

  他老丈人沒在家，估計是出門務工沒回來，而那個丈母娘，遠遠地瞧見他之後就躲進了自家院子裡，把遠門鎖死。

  老馬看這樣子，就覺得有些不對，上去「邦邦」敲門。

  「媽！開門誒！是我回來嘞！」

  門那邊沒有要開的意思，傳來了丈母娘的聲音，「別喊我媽！我不是你媽！你媽早死嘞！」

  「媽！你咋說這氣話！」

  老馬也有些生氣。

  剛回了老家，就聽說老婆跑了，結果丈母娘還拿他早死的媽說事，多少有點不講情面了。

  院子裡面又傳來聲音：「我知道你是來找翠華的，當初我兩千塊彩禮就把翠華嫁給你，是為了讓翠華跟著你過好日子的，結果你看看你做的這是什麼事情？

  好好干你的工就不行，又殺人又坐牢的，你覺得你對得起翠華嗎？誰能跟個殺人犯過日子？

  你也別想著找翠華了，我又給翠華找了個別的人家。

  那是我閨女，我總不能讓她乾巴巴等你十年吧？

  讓翠華改嫁這事確實算我們家對不起你，但翠華也給你留了個兒子，當初你花的那兩千塊錢也算沒白花！

  咱們這就算是扯平了，以後你跟我們家沒有關係，你別想著來找翠華，也別管我叫媽！」

  說完這句屋裡就再沒了動靜，任憑老馬如何拍門，如何叫喊，都沒有下一句回應。

  老馬也就認命了。

  翠華不想跟殺人犯過日子這件事，他也能理解，但能理解是一回事，心理上一時間接受不了又是另一回事。

  他想去見見翠華，問問翠華到底是怎麼想的，問問改嫁究竟是不是她自己的意思。

  老馬在周圍幾個村里打聽了一遍，終於探到一點消息。

  鄉里人說，三四年前，消失了很久的周翠華突然回來了一趟。

  剛回來兩天，她就和娘家大吵了一架。

  又過了個把月，改嫁給了不遠處王莊的一戶人家。

  她改嫁後不久，就跟著新夫家從村里搬走了，聽說是到外面大城市過好日子去了。

  打聽到這兒，老馬也就沒再往下問了。

  知道翠華過得好也就夠了，讓他真去找翠華問個究竟，掰扯一下兩家人的恩恩怨怨，他不敢去。

  也不願去。

  「過得好就行，改嫁就改嫁吧。」老馬喃喃自語，「總比跟著我強。」

  放棄尋找翠華之後，老馬把注意力放在了兒子身上。就算老婆沒了，他兒子還在呢。

  他家小明身體不好，也不知道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現在怎麼樣了，有沒有好好讀書……

  想起張嬸說小明被他舅接走了，他去他媽娘家馬家村問了問，記下了他舅的電話。

  老馬他媽姓馬，叫馬小琴，是馬家村人。他爸姓張，是張橋人。因為老馬他爸是個上門女婿，所以老馬跟媽姓。

  老馬的姥姥姥爺走得早，在他媽小的時候就過世了。

  他舅舅馬小瑞比他媽大不少，又當爹又當媽地把老馬他媽拉扯大，幾乎是把這個妹妹當成閨女養，甚至一直等到給老馬他媽招了上門女婿之後，才去忙自己的婚姻大事，到快四十才生了兒子，也就是老馬的表弟馬保安。

  老馬他爸一開始干工程的錢就是問他舅拿的，他爸死了之後，他舅也一直幫他，給他介紹人脈，借他錢還債。

  對馬保富來說，這個舅舅一定程度上代替了他早亡的父親的角色。

  只不過，舅舅終歸是舅舅，不是親爹，他馬保富沒辦法昧著良心把他舅對他的那些好都當成是理所當然，在自己有了工作能力之後，他也就儘量都靠自己，很少再去主動求他舅幫忙了。

  可是在他坐了牢之後，能幫上他的，還是只有他舅。

  聯繫上舅舅之後，他按照舅舅給的地址，到了外省的大城市去。

  老馬他舅舅在那座城市裡做生意。還投錢給他表弟開了一家加盟連鎖洗車店。

  到了舅舅家，舅舅招待老馬在家住了幾天，給他買了最新款的手機，還替他交了二百的話費。

  在老馬問起自己兒子的時候，舅舅告訴他說，他兒子情況還不錯。雖然癲癇還沒能去做手術根治，但是這些年靠著吃藥情況也還算穩定。

  「小明是個好孩子，聽話，懂事，還很聰明。他成績也很好，在年級上一直是前三名。聽他們老師說，就小明那個成績，不愁沒有好大學上。」

  聽見兒子近況，又翻了兩遍舅舅拿出來的兒子的照片，老馬那顆自打出獄之後就一直空落落的心終於有了些著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