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報案
2024-09-28 14:09:43 作者: 雲上城橋
掏不出錢的老馬只好和工友們說了實情。
認識這麼久了,工人們對老馬都比較信任,聽說了老馬被拖欠工程款的事情之後,都紛紛表示了理解,願意讓老馬先欠著,他們多等一段時間。
這一等又是半年。
工人們的家庭條件都不是很好。要真是家庭富裕的也不至於出來干工賣力氣了。半年過去之後,不少人都來找老馬訴苦,說如果再拿不到工錢,就連飯都吃不上了。
老馬又急又愁,卻又實在是沒有什麼辦法,只能安撫一下工人們的情緒,替錢老闆找找理由。
可惜他說出來的蹩腳理由既說服不了他自己,也說服不了那些工人。
沒多久,十幾個工人一起找上了老馬,其中就有吳國棟。這些人有一個特點,他們都和吳國棟一樣,不是孤家寡人。
「小馬,我兒子還要上學,再不拿錢的話,我自己倒是沒事,可我兒子的學費怎麼辦?總不能欠著吧?」
「馬哥,我爸他身體不好,這事你也是知道的。我真的很需要這筆工錢,不然我爸的住院費都拿不出來了!」
「老馬,我馬上要結婚了,可是家裡的新房才起了一半,再這麼拖下去,我的婚事恐怕就黃了!」
他們七嘴八舌地說著自己的難處,或許是知道老馬確實盡力了,他們把矛頭對準了錢老闆,商量出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馬哥!大家都知道你是個好人,你肯定是被那個錢老闆給騙了!」
「就是!說不定咱們在這兒吃糠咽菜,人家喜提寶馬奔馳呢!
「要不然我們組團去要錢吧!」
「對!人多力量大!鬧到他公司去,看他還敢不敢不還錢!
「他要是不給錢,咱們就鬧得他沒法兒做生意!他不讓我們好過,大家就都別好過!」
他們一往無前的氣勢裹挾著老馬,定下了討債的計劃。第二天十幾個工人一人拿著一根鋼管就找到了錢老闆的公司去。
原本他們帶著那些鋼管只是想要作為威懾,沒想到那些鋼管最後卻成了持械鬥毆的武器。
他們一群人聲勢浩蕩地在錢老闆公司門口叫囂,應聲出來的卻不是錢老闆,而是二十多個同樣拿著鋼管的,用黑色塑膠袋套著頭的人。
那些人瞧著痞氣,衝上來就把鋼管往人身上掄,半句廢話都不帶講的。
都是青壯年男人,挨了打沒有忍氣吞聲的,肯定要還手,逐漸就發展成了混戰。
打群架越打越上頭,自己吃了痛。下手就更重,場面一片混亂。等到再次冷靜下來的時候,已經出人命了。
吳國凍死了。
還有一個蒙臉的渾身是血躺在地上,被送到醫院去之後,鑑定結果是重傷。
出了人命,參與鬥毆的這一群人就都被抓了起來,分開訊問。
訊問時間一次不得超過24小時,中間陸陸續續有人被放了回去,老馬也是。只不過老馬被放走的第二天就又被抓了回去。
他被拘留了。
他還什麼都沒有搞清楚,像做夢一樣,過失致人死亡以及故意致人重傷兩條罪名就已經落在了他頭上。
「我沒有啊!我沒有殺人啊!怎麼會是我殺的人?」
老馬替自己辯解,可他的辯解沒有半點用處,因為警方手裡證據確鑿。
沾有他指紋的鋼管上驗出了死者吳國棟的血跡,重傷的那個人出來指認,說就是他動的手,還作證說親眼看見了他往吳國棟頭上輪了一下。
「不可能啊!怎麼可能是我啊?我膽子那么小,只是湊了個數裝裝樣子,根本一點也沒有用力,怎麼可能是我乾的啊?不可能啊!不是我……」
以他的經濟條件,已經沒有錢給自己請律師了。公家給他指派了法律援助,是個專業的刑訴律師,名叫黃愛民。
敬業的黃律師在會見的時候聽他把過程講了一遍又一遍,去找相關人員打聽了很多次後,相信老馬沒有說謊。但是法律上的事光靠他相信沒有用,要看證據。
沒有可以用於抗辯的證據,黃律師分析了所有可能讓老馬減刑或免罪的可能性,卻依舊束手無策。
「你認罪認罰吧。」
黃律師勸老馬。
「現在我們沒有什麼新的證據,你定罪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好在事情起因是農民工要債,你認罪認罰之後應該能從輕處罰,也好少受點罪,早點出來。」
就這樣老馬在認罪後被兩罪並罰,從輕處理後判了九年六個月。
老馬原本還堅信自己是冤枉的,可到了後面連他自己都不能確定事實究竟是怎樣的了,畢竟他也沒看見到底誰才是那個犯罪人。
坐牢期間老馬勞動改造表現良好,獲得了兩個月減刑,提前釋放了出來,這之後才開上了網約車。
他對警察的懼怕就是在作為嫌疑人被拘留之後落下的。
偵查機關的工作人員對刑事案件的犯罪嫌疑人可不會有什麼好臉色,更何況蹲在看守所里候審的日子真的是太難熬了,相比之下,就連蹲在監獄裡勞動改造都顯得舒服很多。
想想在看守所里睡大通鋪被擠成麵餅,被當成蹺腳墊聞臭腳丫子味,每天拉屎撒尿都要定時定點,還要忍受室友各種騷擾的日子……
老馬不禁打了個寒顫,括約肌收縮,有種便秘的感覺。
門崗值班的協警發現了鬼鬼祟祟的老馬,打開窗子探頭問:「幹什麼的?」
協警的語氣甚至稱不上是「強硬」,老馬卻下意識縮了縮脖子,要不是手上還有東西,他差點想雙手抱頭。
「報……報案……」
老馬哆哆嗦嗦。
「哦,報案是吧,今天人有點多,報案做筆錄可能要排隊。你進去吧。」
沒多問,協警又關上了窗。
外面真熱啊,好不容易才排班排到看大門,不用去出外勤,沒什麼大事的話他還是吹吹空調吧。
明天就輪不到他吹了。
老馬站在原地等了會兒,才試探性地朝前蛄蛹了兩步,暗搓搓瞄向協警的目光瞧見他又朝自己擺了擺手,確定他沒有攔住自己的意思,這才挺了挺胸,裝作一點也不心虛的樣子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