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你現在可是守法公民！

  吳悠就這麼下了車。對於這個姓馬的大叔突然決定幫助他的事情，他也感到很詫異。

  他其實並不信任這個陌生人，對其「絕不告訴任何人」的承諾也是將信將疑。

  但是對於他來說，老馬會不會把他的事情告訴別人已經不重要了。他說那些話也只是想把老馬暫時穩住，好讓自己能夠下車執行自己早已定好的計劃罷了，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他沒有說謊，他只是對老馬隱瞞了一些事而已。

  他沒說的是，他母親趙依萍的死亡險已經超過了兩年，就算不偽裝成他殺也照樣能拿到保險賠償金。

  但是他恨啊！他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

  他想把殺人的罪名安在那個害死他母親的罪魁禍首陳實頭上，讓陳實去坐牢！那是他陳實應得的！

  只要證據確鑿，不論老馬對警察說什麼，都不會改變事情的結果！

  帶著自己陰暗沉重的秘密，吳悠回家的步伐邁得無比堅定。

  至於老馬嘛……

  吳悠剛一下車，他就立馬把空調給關上了。

  這車載空調給中暑的人吹吹還行，讓他自己吹，那他是半點也不捨得。再說了，空調開了這麼久，車裡也已經挺涼快了。

  心緒不寧的老馬胡思亂想著：今天自己能涼快這一會兒算也是沾了吳悠的光了。

  不怪老馬瞎想，他這會兒很緊張。

  答應要把趙依萍的屍體帶去警察局報案，也就是拍拍胸脯、張張嘴的事。真要幹起來……他怵得慌。

  做了許久的心理建設，老馬打開導航搜索起了最近的派出所的地址。

  二十公里，倒是不算太遠。按照平時老馬和客人吹牛的話來講，一腳油門就到了。可他這一腳油門就是死活也踩不下去。

  「馬保富！加油啊！別慫啊馬保富！不就是帶著屍體去報個警嗎？你可以的！」

  老馬深呼吸了好幾次，對著遮光板上小鏡子裡的自己加油鼓勁，給自己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設，咬了咬後槽牙。腳下終於使了力。

  隨著他的動作，發動機發出一聲轟鳴，車身一陣抖動，輪子卻一點也沒往前走。

  他忘換擋了。

  老馬嘴角抽了抽，掛上D擋，重新起步。車子「嗡」的一聲，不走。他腳上踩油門的力氣又重了些，這回車子發出了「吱嘎」的一聲尖銳的異響，向前蠕動了些許。

  聽見那動靜，老馬立刻意識到：壞了！沒放手剎！

  嚇得他趕忙下車去查看剎車片的情況。

  果然磨損了。

  虧了虧了，這波太虧了！換個剎車片要二三百塊錢呢！

  老馬暗暗叫苦，他這操作要是讓同行知道了能被笑話一年！

  失蹄的老司機老馬心中的忐忑被又多一筆本不必要的花銷的肉疼掩蓋，這回終於按照正常流程完美起步，沿著導航給的路線圖，往派出所去。

  外人的私車開不進派出所的大門，老馬把車停在了路邊，打算提著行李箱走過去。

  熄火換擋拉手剎，剛剛才幹過蠢事的老馬不放心地又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什麼問題，這才下了車去開后座的門，心中念叨著「對不住，對不住……」拉緊了行李箱的拉鏈。

  趙依萍的屍身很輕。老馬掂了掂手裡提著的行李箱，若不是他確確實實的知道裡邊裝著的是一具屍體，說不定還會以為是什麼普通的行李。

  回想起吳悠說的那些悲慘經歷，他忍不住又唾棄了自己一把，目視著前頭大樓上掛著的令他心驚膽戰的國徽警徽，抬手給了自己一巴掌。

  「老馬！上啊！別怕！你現在是守法公民！」

  又激了自己一把，他這才朝公安局邁出了步子，只不過他那彎腰駝背的模樣，怎麼看都偷感很重的樣子。

  老馬對警察的畏懼是從十年前作為犯罪嫌疑人被捕開始的。

  那場讓他坐牢的械鬥原本只是普通的討薪罷了。

  當時，老馬帶著二十幾個工人，又一次完成了做建築的錢老闆的訂單，也又一次被拖欠了工錢。

  其實在那次接單之前，同樣的情況已經發生過很多回了。

  第一回被欠薪的時候，老馬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干工程的被拖欠工程款好像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也算是行業慣例了，反而正常結清款項的情況比較少見。

  每每遇到這種被拖欠工錢的情況，老馬總是會先拿自己的錢墊著。

  他這人老實，又比較講義氣，總想著自己苦點沒事，不能苦了這些因為信任他一直跟著他幹的兄弟們。

  他想：反正這些錢總能要回來的。

  偏偏這回就遇上了要不回錢的情況。

  第一回被欠薪之後，老馬毫無警惕地又跟錢老闆簽了一單。

  本來還滿心歡喜地想著這位姓錢的老闆真是靠譜，手上的工程一個接著一個，省了他們去找新老闆的力氣。可是第二次的工程結束，他們連應得的上一份工錢都沒法拿到手。

  老馬當然又自己墊了。

  墊完這次的工錢，老馬自己手裡沒剩下多少錢了，就上門去找錢老闆催款。

  錢老闆推脫說：「小馬啊，我知道你很難，可是我也不容易！我不是什麼大老闆，只是一個小小的承包商，那些活也都是別的承包商轉包給我的。

  轉包，轉包，又轉包，轉了三四手才到我手裡，這工程款他可不就慢了嘛！不過你放心，只要我這邊一拿到錢我立馬就打到你帳上去！」

  這麼一推脫，下一個工程又結束了。老馬依舊沒有拿到錢，借了外債給工人們發工資。

  老馬又一次去找錢老闆催債。

  這次錢老闆也是差不多的說法：「小馬啊，我也是沒有辦法，上家不給我錢，我怎麼拿錢給你？

  就連你們干工的材料錢都是我自己貼錢墊的，大家都不容易，互相理解一下吧！

  我這裡呢，又接了一個新工程。這次不是轉包，合作方也是個有信譽的大公司，結帳一定很痛快。

  這樣，你們再幹完這一單，等款子結下來我一分不要，先緊著你們的工錢，怎麼樣？」

  結果又被拖欠了一單。

  這回老馬是真沒辦法了。

  之前借的錢還一筆都沒還上，能借錢的熟人他都借過一遍了，銀行貸款也借過了，還是依舊發不上工錢。

  他的口袋被套得乾乾淨淨。甚至倒欠了百八十萬。

  在這種情況下，又該給工人們發工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