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馬大叔的愧疚

  警察離開之後發生的事情讓吳悠覺得，也許他報警的舉動是他這輩子做的最錯誤的事情。

  陳實又帶著人衝進了吳悠家裡，這回吳悠看清楚了他們是怎麼進的門——撬鎖進的。

  出租屋的老舊門鎖拿鑰匙開起來都有些困難，卻擋不住人家用來溜門撬鎖的鐵絲。

  他們一上來就仗著人多把吳悠控制住，然後動手去床上拉吳悠他媽。

  「你們幹什麼！別動我媽！」被按倒在地的吳悠大喊著。

  吳悠的母親趙依萍也在尖叫掙扎，可她的尖叫被膠帶封住，患有骨質疏鬆和肌無力的身體的那點子力氣，連一旁壯漢的皮都抓不破。

  陳實拿腳踩住吳悠的頭捻了捻。

  「我沒記錯的話……我剛跟你講過不讓報警？」他的聲音慣如往常的陰狠，下一秒分貝又突然加大，「你聾啊！啊？」

  陳實抬起腳，他的兄弟就扯住吳悠的頭髮強迫其抬起頭來。

  頭皮抽痛的吳悠被陳實緊緊盯著，像是遇上了致命的毒蛇，脊背一陣陣發涼。

  陳實拍了拍吳悠的臉，「聽不懂人話是吧？我今天就讓你看看，當狗不聽主人話是什麼下場！」

  陳實擺擺手，後面的人就拿出了一盒保險套。

  拆開保險套，他們拿那套子套住了趙依萍的臉，頓時趙依萍就因為窒息劇烈掙紮起來，被橡膠蒙住的臉扭曲得不成樣子。

  吳悠吼了出來：「媽！媽！你們這些魔鬼，快放開我媽！」他用盡了全身力氣，剛剛勉強掙脫鉗制往前沖了兩步，就又被按倒在地上。

  「把他嘴封上！別讓他他媽的汪汪叫！」陳實指揮著把吳悠的嘴堵上，旁觀著趙依萍的掙扎幅度越來越小，眼看著吳悠嗓子裡逐漸溢出嗚咽和哭嚎。

  在趙依萍快要沒有動靜的時候，陳實又叫人把那套子扯開，讓趙依萍像一條上岸的魚一般拼命呼吸。

  吳悠已經滿臉是淚，哭得跪在了地上。

  陳實挑起吳悠的下巴，「看見了沒有？要不要再看一遍？」

  吳悠的嗓子裡發出狗一樣的「嗚嗚」聲，止不住地搖頭搖頭。

  「說話啊！啞巴啊！你要不會說話，那盒玩意兒還剩五個，你自己看著辦。」

  吳悠玩命甩頭，力度大得讓他自己頭昏眼花。

  陳實笑了一聲，把他嘴上的綠皮膠布撕掉，「哦，錯怪你了，剛剛不能說話是吧？」

  吳悠已經沒有了反抗的心思，低聲下氣地求饒：「求……求求你們……別動我媽，你們讓我幹什麼都行……」

  「幹什麼都行？你現在知道自己什麼定位了？」

  「我……我知道了……我，我是陳哥的狗……」

  「大聲點說！沒吃飯啊？」

  「我是陳哥的狗！」

  ————

  經歷過的那些苦難不堪回首，吳悠說著說著停了下來。他倒是沒哭，像是把心裡的東西吐露出來之後反倒平靜了很多。

  「那之後，我就成了他們的玩具。他們把我媽的藥都收走了，只有我讓他們高興了，才施捨兩片。他們……他們讓我……」他盡力剖白，卻仍然被詞句扼住了喉嚨。

  「你們怎麼不跑？」老馬這話一出口，就意識到這是個蠢問題。

  「我們也想跑啊！可是我一分錢都掏不出來！沒錢能去哪啊？怎麼去啊？而且我媽少了藥之後病情惡化得越來越嚴重，到了後面，我因為害怕把她的胳膊拽斷，甚至都沒法把她背起來！」

  老馬一陣沉默。

  他開始後悔，又非常內疚。

  原本他剛出獄的時候，是想過要聯繫吳國棟的家人的。以前的工友那麼多，只要他想打聽吳國棟老婆孩子的聯繫方式，肯定能打聽得到。

  但是他不敢。他害怕面對來自吳國棟家人的指責和仇恨的眼光，也害怕面對自己的愧疚，所以他選擇了逃避，只敢以打錢的方式來試圖補償，以安慰他自己的內心。

  可是現在，他開始後悔。

  假如他出獄的時候聯繫了吳悠，是不是就能幫他們一點，讓他們少受點苦？是不是趙依萍就不會死了？

  他又做錯了，一錯再錯。

  現在，他更不敢告訴吳悠了。

  吳悠略過了中間三年的苦難，說起了昨天晚上發生的最後的結果。

  「昨天下午我從工地回去，就看見我媽坐在床上，手裡拿了把刀。她說，她不想活了，說她覺得自己就是個累贅，說她不想再拖累我了。

  我求她不要衝動，可是我怎麼求都沒用，她鐵了心要死。我甚至不敢去搶她手裡的刀，怕我一個不小心就讓她骨折，沒錢治療，只能在床上痛苦一輩子。

  她告訴我，其實從兩年前開始一直有人往她藏著的我爸的銀行卡里打錢，她拿那些錢給自己買了死亡險。

  她讓我發誓，讓我等她死了以後用她的死去騙保險，讓我拿保險錢還上我借的貸款，然後拿著剩下的跑得越遠越好。

  她還說，如果我不按她說的做的話，她死了也不安寧，然後割了自己的大動脈……」

  講到這裡，吳悠頓了頓，看向老馬的眼光無比真摯。

  「大哥，我把我媽的屍體丟在你車上是我不對，我對不起你。我也不瞞你，什麼都跟你說了。

  因為我要騙保險，所以才把我媽的屍體丟出來，偽裝成他殺，所以我才怕警察，不敢讓你報警。

  算我求你了大哥，別送我去警局行嗎？」

  吳悠說完一陣忐忑，沒想到對面這大哥一點都沒猶豫，直接點頭，「行！你走吧，我就當沒見過你。」

  老馬依舊不敢告訴吳悠自己和他爸的關係，可又確實想幫他一把，替他盡一點微薄之力。

  他想了想，為了讓吳悠能信任自己，說了點閒話套了套近乎。

  「你也別叫我大哥了，我看你年紀比我兒子大不了多少，管我叫叔就行。我姓馬，你就叫我馬大叔吧。

  叔一上來就凶你，真是不好意思哈。你別看叔長得醜，叔也不是什麼壞人。

  聽你講了這麼多，叔也挺同情你的。你放心，你下車之後，叔就當自己瞎了！失憶了！肯定不和任何人說！叔就裝作真是個啥也不知道的司機，帶著你母親去報案，就說懷疑是有人謀殺拋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