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跑去逮個殺人犯
2024-09-28 14:09:43 作者: 雲上城橋
這並不是老馬近距離接觸到的第一具屍體。
早在老馬七八歲的時候,他媽就死了。
難產死的。
那會兒他爹在外頭打工,留他和他媽倆人在家。
中午他正站在灶台前的板凳上做飯的時候聽見外邊一聲慘叫,跑出灶屋就看見他媽倒在地上。
他媽打水澆地的時候摔了,摔了個早產出來。
沒有交通工具,路又是爛泥路,沒條件上鎮裡醫院去,老馬只能喊村裡的赤腳大夫來試試。
沒救回來,血崩死了,就死在老馬眼前。
這在鄉里是很正常的事。
偏遠貧困的山村里不知道產檢是什麼東西,也從不避孕,隨緣懷,隨緣生,也隨緣死。
下葬完之後,老馬開始跟著他爸出去打工。
他爸在工地上混成了工頭,本來想送他去上學,可他讀了兩天書,覺得自己實在不是個讀書的料子,也就放棄了,成天跟著他爸在工地待著。
耳濡目染的,老馬很快學會了工地上的東西,成了他爸的得力助手。
直到老馬他爸在工地上被落下的鋼筋砸死之後,老馬成了下一個包工頭。
承包商賠了他錢。這筆錢讓他能夠替他爸給工人發工資,讓他慢慢接手了他爸的工人隊伍,讓他組建起自己的干工小團隊。
當包工頭賺了點錢,老馬翻修了老家的宅基地,還娶了個老婆。沒過兩年,老婆就給他生了個兒子。
日子似乎是好起來了,紅火了幾年。
後來,老馬的兒子五歲的時候犯病,查出了癲癇。
癲癇,俗稱羊角風,羊癲瘋。老馬的兒子是重症,靠藥物能儘量控制,想根治只能靠做腦部手術。
十來年前的醫療條件不比現在,要是想給兒子做手術,老馬就只能攢錢帶他去大城市的大醫院。
想賺錢,就要多干工。
干工這活計有個風險,那就是容易拿不著工錢。乾的工多了,被拖欠的工程款多了,老馬手裡的存款逐漸捉襟見肘,最後就連借錢都發不起手底下工人的工資了。
實在沒辦法,老馬只能帶著工人去要債。
要債過程里出了人命,這條人命讓老馬坐了牢。
從牢里出來以後,老馬的老婆丟了,跟兒子的關係也僵了,還背著一屁股的債。
老馬不想再坐牢了。
沒系安全帶的胡女士和老馬鬧了一場,按開了車門鎖,連滾帶爬地跳了車,在早高峰的車流里造成了一片混亂。
聽著後面堵起的車流不絕於耳的喇叭聲,目視著胡女士打著電話慌亂離去的背影,聞著充斥全車的屍臭味,老馬腦子裡只有兩個字——
完球!
不懂法的老馬慌亂至極,心裡冒出來的想法一茬接著一茬。
警察肯定要來抓他!被抓了說不定就要坐牢!就算不坐牢,說不定也要丟工作,那他兒子怎麼辦?他要還的債怎麼辦?
一個並不正確的等式在老馬心裡浮現:被抓等於這輩子玩完。
要怎麼樣才能洗脫自己的嫌疑呢?
六神無主的老馬只想到了一個辦法:抓住那個丟屍體在他車上的殺人犯!
只要能抓住真兇,他不就沒有嫌疑了嗎?
質樸到有些傻氣的老馬越想越鑽牛角尖,打定主意後點開導航路線,驅車向那「殺人犯」打車的目的地工地趕去。
跳了車的胡女士頂著大太陽以及周圍人比陽光還要毒辣的目光在車流中緩慢穿行。
她打電話報了警,按照打車軟體上的信息把那輛網約車的車牌號以及司機的姓名報給了警察。
司機馬保安,車牌號蘇Axxx8F。
對於胡貴芬女士來說,今天是過於過於倒霉的一天。
丈夫錢瑞恆昨天晚上出門應酬,一夜未歸。
胡貴芬原本還以為丈夫是被哪個小妖精迷住了,正合計著等他回來要怎麼算帳的時候,接到了丈夫的電話。
他說昨天夜裡本來兩點多就要回家,結果在走去停車場等代駕的路上被車撞飛了,肇事車還逃逸了。
他暈在路上好幾個小時,路過的人沒一個救他的,他就一直躺在路中間,直到早上六點多才醒過來給自己打了120。
接到丈夫電話後胡貴芬趕忙起床往醫院趕,家裡兩輛車一輛昨夜被丈夫開走了,另一輛昨天被司機送去保養,還沒開回來,無奈只能打車。
結果第一次坐網約車就在車上翻出了屍體!
真他媽晦氣!
跳車的時候還劃傷了腿,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
胡貴芬拖著傷腿一瘸一拐,越想越氣,在揮舞著手裡的紅鈔票試圖打車反被喇叭聲催促的時候,她忍不住回頭罵了一句:「催你媽呢!趕著投胎啊!」
在胡貴芬好不容易重新打到一輛車,又堵在去往醫院的路上的時候,老馬已經離開了擁堵路段,開上了通往郊區的快速路。
老馬是個名副其實的老司機,駕齡已經快二十年了。
除了鐵窗淚的日子之外,拿到駕照之後他幾乎是天天開車的,開各種車,鏟車吊車攪拌車,半掛卡車小轎車,大車並小車,他都開過。
要說駕駛技術,那老馬是一等一的好。不吹牛地講,在開車這方面,就算是駕校教練他也有自信比一比。
要不是有這手開車技術,經過九年多的牢獄後和社會脫節的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開始以後的生活。
一路塞車加超車,老馬很快就到了工地門口。
把車停在路邊的臨時車位上,老馬蹲在工地門口,探頭觀瞧裡頭的人。
清一色的工裝和安全帽,對老馬來說根本沒有什麼區別……一個都不認識。
抬手擦了一把頭上的汗,老馬這才後知後覺地犯起了難。
這麼多人,哪個才是殺人犯?!
再說了,只是下車點在工地門口而已,誰知道那殺人犯是不是早就跑了?
老馬愁得頭禿。
總不能真讓那個死人爛在自己車裡吧?這以後誰還敢坐他的車啊!
要不然……要不然還是去報警?或者把屍體丟在警察局門口就跑?
胡思亂想著,老馬本就滄桑的臉皺成一團。
正當他蹲在牆邊的陰影里盯著地面,猶豫要不要撿個菸頭抽抽緩解一下焦慮的時候,旁邊經過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