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被丟下的行李箱

  酷暑七月，天色早早就亮了。微風隨著五點就高高掛起的太陽，翻來一陣陣熱浪。

  老馬循著表弟給的定位找了過去，順利找到了停在路邊的愛車。

  不是什麼豪車，只是一輛以租代購來的榮威，卻是老馬賴以生存的寶貝。

  老馬全名馬保富，是個網約車司機。

  繞車一圈，前後左右都仔細看了看，發現全車光滑如新，不僅洗得乾乾淨淨，連磕碰和劃痕都修好了。

  又上車看了一眼，油也加滿了。

  老馬滿意地點點頭。

  不錯，這車借得不虧。

  老馬的表弟是干汽修的，偶爾會借老馬的車用用，幾乎每次用完都會把車精洗一遍，再加滿油。

  光加油就要三百左右，而且這次居然還多了修車和保養，穩賺不賠。

  而且真要論起來，買車這事，老馬還欠表弟人情呢，所以一般只要表弟開口借車，老馬都不會拒絕。

  查完車況，老馬就開始了賺錢大事。他昨晚接了個預定單，五點半就要到小區門口。

  這加了錢的預定單能叫老馬搶到，說來也是個巧事。

  昨天老馬把車借給表弟後陪賣車的李哥出去洗腳，在洗腳店裡玩手機的時候正正好點到了這一單。

  小費加了三十呢！

  老馬不由得幻想，要是多來這麼幾單就好了，昨天請李哥洗腳的錢就能早點賺回來了。

  想起昨晚不得已的六百塊花銷，老馬肉疼得緊。

  沒辦法，要不是李哥手裡還捏著他的把柄，他才不願意去那些亂七八糟的地方！

  想想就氣得咬牙。

  勸了自己幾句「形勢比人強」，老馬很快順過了勁來，驅車而去。

  提前了五六分鐘到達乘客上車點，老馬頗有些無聊地刷起了短視頻，跟著沒什麼營養的視頻內容不帶腦子正樂呵著，就被突然的拉門聲嚇了一跳。

  車門鎖忘開了。

  按開車門鎖，老馬回頭看向這位預定單的大金主，又被嚇了一跳。只因為這人包裹得特別嚴實，一身黑，乍一看像是電影裡的變態。

  這乘客提著一個行李箱上了車，在後排落座。

  那行李箱不大，是18寸規格的那種，拎上來並不費力。它被放在了車座下方，完美避開了老馬從後視鏡觀察后座的視線範圍，也就沒有引起老馬多少注意力。

  「尾號7663？」

  老馬問了一嘴，沒忍住從後視鏡里觀察這位裝扮有些怪異的客人。

  他頭上戴著黑色遮陽帽，墨鏡口罩一個不落，衣服領子被特地立了起來，不但穿著長袖，還戴著一副黑色手套。

  乘客「嗯」了一聲。

  他的聲音很粗，很啞，明顯是個男人。

  原來看他個子不高，老馬還以為是個女的呢。

  暗自嘀咕了一句「怪人」，老馬敷衍地說著平台要求的「請系好安全帶」的套話，又看了最後一眼。

  這一眼不白看，他瞅見那乘客被衣領擋住的脖子上長了個大黑痣。

  這痦子真大嘿！跟個黃豆似的！

  老馬頓時樂了，又擔心自己的目光過於明顯得罪這客人惹來個差評，收回目光後在心裡替人家找起了理由。

  疫情後戴口罩的人挺多，夏天物理防曬的也多，也不算太奇怪……？

  又或者是因為痦子太難看所以要擋起來？

  開小差冒出的零星想法並沒能在老馬心裡多做停留，車一開起來就被他拋在了腦後。

  從郊區東頭開往郊區西頭的工地，上繞城高速二十多分鐘的車程，全程沒開空調。

  一般在溫度沒上40攝氏度的情況下，只要乘客沒有要求開空調，沒說什麼「不開空調就投訴」之類的話，老馬都不會主動開空調。

  哪怕車裡熱得像蒸籠也是一樣。

  當然，就算乘客要求他開空調，他一般也都會推脫說壓縮機壞了還沒修，實在是推脫不了了，或者天太熱了怕開車中暑，也頂多是開個二檔內循環。

  令老馬竊喜的是，這乘客就算熱熱得自己前胸後背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濕，也沒有喊他開空調。

  又是省錢的一天。

  把乘客送到目的地，手機里播報著「請拿好隨身物品……」老馬嘴裡提醒乘客開車門的時候注意點，一眼都沒往後瞄，拿著手機研究起了導航。

  沒往後看，也就沒注意到那個被落下的行李箱。

  那個故意落下行李箱的乘客下車之後沿著監控能拍到的路線走了很遠，過去兩個街區之後才又避著監控繞回來，翻牆進了工地內部。

  挑了個不會在工程中被挖開的地方，他拿鏟子挖了個深坑。

  烈日的炙烤並上內心的焦灼，叫他渾身的衣物都被汗水濕透。

  顫抖著雙手，他摘下了帽子口罩，露出黝黑的面容和一雙通紅滿是血絲的眼。

  飛揚的沙土糊上他沾了眼淚的手，再借著他抹眼淚的動作沾到他臉上。

  他掏了掏口袋，掏出一把用保鮮袋裹好的刀，還有兩個沾了血的手機。

  把刀丟進坑裡，身上的衣服褲子也都脫了丟進去埋上，這才拿帽子口罩小心翼翼地裹好兩個手機里款式老舊些的那個，埋在了淺一點的地方。

  埋好該埋的東西，他換上早已準備好的工裝，把剩下的手機裝進兜里。

  填完坑，把地夯實後，他打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整理頭髮的時候總覺得有股血腥氣，去自來水龍頭那裡洗了幾遍手和臉，又上上下下檢查了身體各處，確定沒什麼其他可疑的東西，這才終於鬆了口氣。

  最後又往挖坑的地方撒了些沙土作為掩蓋，確認一切無誤後，他翻工地隔離牆出去，重新從監控能拍到的地方走了一遭，裝作剛來的樣子。

  不多時，其他工友們陸陸續續地來了，工頭一眼就看見了他。

  「吳悠！來這麼早啊！」

  吳悠隨意抹了抹臉，露出一貫的憨厚笑容來，「昨天沒睡好，早上醒得早，乾脆就早點來了。」

  工頭搭上他的肩膀，「眼睛都熬紅了，今天下午你要不早點下工回家休息吧？」隨後哥倆好的模樣拿胳膊環住他的脖子，「養好身體才能好好工作，才能早點還錢，對吧？」

  吳悠抓鏟子的手緊了又緊，他應了聲，聲音沙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