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2024-09-28 13:54:56 作者: 唐七
  成玉坐在元極宮西內花園的一棵歪脖子樹下,一邊打瞌睡一邊聽粟及仙者給她補課。

  粟及仙者飛升後,先是在元極宮的藏書室整理了兩萬年藏書,接著又被東華帝君借去太晨宮整理了兩萬年藏書。論學識,粟及仙者在以凡人之軀證道飛升的九天之仙中算是數一數二的,來給成玉補幾堂仙界通識課,以助成玉在所有新飛升小仙們都得參加的仙界通識考試中過關,那是不在話下的。但粟及有一個問題,他講課講著講著就愛跑題。

  粟及捏著份去年的文試考卷,負手侃侃而談:「所以雖然大家都知道,如今三十三天的天樹神宮靈蘊宮其實是沒住人的,但符節司還是按月往靈蘊宮送月例和薪俸,因為晝度樹堅稱它的守樹神君商珀聖君仍在籍,它就是給商珀放幾萬年假,讓他先回西荒復生他的夫人,畢竟家成才能業就,家和才能萬事興嘛。

  「那誰能拿天樹之王有辦法呢,只好它說什麼就是什麼咯。商珀聖君甩手不幹了,可守樹神君的活兒,卻是要有人擔著的,東華帝君就讓三殿下先擔著了,誰讓商珀聖君下界全是拜三殿下所賜呢。啊,說遠了,」粟及抖了抖卷子,「來,再看這一題。嚄,這題又是和樹相關的,冥司輪迴樹的守樹人是哪位……」

  粟及彎腰,在課桌上翻找半天,從堆積如山的卷子裡撈出來一張,展開,推到成玉面前:「唔,之前給你做的練習卷里,有一道題,問五大自然神是哪五位,你就只寫對了一位——咱們三殿下。其實五大自然神里還有一位男性——風之主瑟珈,他就是輪迴樹的守樹人。」

  講到這裡,粟及不禁又開始跑題:「說起來瑟珈尊者會做輪迴樹的守樹人,也跟咱們三殿下脫不了干係。其實當初墨淵上神於九天之巔封神、創立新神紀後,瑟珈尊者便失蹤了,誰也不知他去了哪裡。二十多萬年過去,就連帝君也認為他要麼是羽化了,要麼是沉睡了,可就在兩萬年前,他卻被三殿下從冥司不知道哪個旮旯里給找了出來。然後也不清楚是怎麼弄的,之後他就留在冥司,做起了輪迴樹的守樹人,也是奇了你說是不是?」

  成玉一邊打哈欠一邊點頭:「嗯嗯。」

  粟及沉默了一下,指節輕叩桌面,發出響聲。

  成玉抬起頭來。

  粟及問她:「我剛才講的,你都聽清楚了,也都記住了是吧?」

  「嗯嗯。」

  粟及抱起手臂:「那你說說看我都講了什麼?」

  成玉眨了眨眼睛:「你說三殿下愛管閒事,什麼事都和他有關係。」

  愛管閒事可不是什麼好評價,粟及趕緊擺手:「我可沒有這樣說啊。」

  成玉想了想,改口:「你說三殿下樂於助人,什麼事都和他有關係。」

  粟及要崩潰了:「重點不是三殿下,重點是晝度樹和輪迴樹。而且,你的總結也並不準確,三殿下並不愛管閒事!據我所知,兩萬年來他統共也就只管了這麼兩樁閒事好不好!」

  「不止吧。」成玉聳肩,「不是還有我嗎?」說到這裡,不再打瞌睡、徹底醒過神來的少女困擾地皺了皺眉,「三殿下這麼用心,還找你來給我補課,感覺他好像特別希望我能留在你們天庭當神仙。」她頓了一下,有些悶悶地問粟及,「他是不是有點太過惜才了?說實話,我有那麼適合當神仙嗎?」

  粟及和自己的良知做了會兒鬥爭,最後他昧著良知回答了這個問題:「是的吧,哈哈,你不錯的,哈哈哈。」

  「嗯。」成玉沒聽出粟及的言不由衷,單純地信了這話,「但我其實並不想當神仙。」她趴在桌子上,沉重地嘆了口氣,「我也不想學習,我就是、我就是好想我爹娘啊。」

  粟及看著成玉,也不由在心裡嘆氣。畢竟才十六歲,還是個孩子。三殿下還是太急了些。粟及想。

  是夜,粟及尋天步聊了會兒成玉思家之事。兩人在元極宮東內花園的一個角落裡站了片刻。

  粟及捏著眉心,語重心長地同天步訴說自己的擔憂:「能修成正果、飛升九天的凡人,都是有覺悟的。在踏上修行這條路之初,我們便主動斬斷凡緣,成為世外之人了。也正是因此,在飛升之後,我們才能不為凡情所縛,中正而不偏私,仁愛而有理性,當好一個神仙。可成玉,她雖是祖媞神重生,卻並未覺醒,可說同凡人無異了。且作為凡人的她,十日前還是個從未離開過父母的閨閣小女兒,沒想過修仙,也沒想過飛升。三殿下倉促地餵她金丹,將她帶上天來,這……是不是太欠考慮了?」

  粟及搖頭輕嘆:「她放不下凡塵,每天都在思念凡世的父母,在天上這些日過得也並不開心。所以我在想,殿下這樣做,真的是對的嗎?」

  天步靜了片刻。「一個月前,」片刻後,她開口,「當尊神於那處凡世降生時,上善無極弓曾特來元極宮叮囑殿下,說想要讓作為凡人的尊上順利覺醒、歸位成神,殿下便不可出現在尊上身周、干擾她的命數。天上一日,那處凡世一年。因著上善無極弓那番警告之語,殿下入凡十六載,與尊上毗鄰而居,卻從不敢出現在她面前,唯恐妨礙她的成神之路。」

  天步無奈:「可誰能想到天道不做人,居然還給尊上安排了個嫁人的劇本呢?殿下再不出手,尊上便要嫁給她那小竹馬變作他人婦了。」天步嘆氣,「殿下那晚喝了點酒,沒忍住,就闖了尊上閨房,餵了她金丹……不過我要是殿下,我也忍不住,」天步動情地表示,又看向粟及,問他,「你忍得住嗎?」

  粟及並不知這事背後還有這麼個因由,吃驚之餘代入自己,確實感到很氣憤,忍不住。

  「但這事,也不是把成玉提上天,讓她當了神仙就行了啊。」雖然感到不能忍,粟及還是保有理智,「三殿下是希望她歸位的不是嗎?可她要是修行不到位,便不能得悟;不能得悟,便不能覺醒;不能覺醒,便不能歸位。」

  粟及擰緊雙眉:「若讓她在凡世待著,經歷正常的聚散離合,或許十年、二十年……很快她便能勘破紅塵、放下凡緣。可三殿下這一插手,那必然加深她對凡世的執著和眷戀啊。」

  粟及不禁長嘆:「斬不斷凡緣,又如何能生出修行之心,無修行之心,又如何能得悟。祖媞神的歸位之路,怕是更長了啊!」

  天步攤手:「所以上善無極弓跑來元極宮罵了殿下三個時辰。」

  「不過,問題倒也不是很嚴重。」天步補充,「照上善無極弓的說法,尊上終會覺醒歸位的,只要給她足夠的時間和空間,讓她自然地去覺知自我,別用她腦海里沒有的過往去干擾她的意識,那她的覺醒便不會是一個太長的過程。」

  粟及豎耳傾聽。「別用她腦海里沒有的過往去干擾她的意識。」他咂摸了一遍這話,恍然,「啊,難怪殿下讓我在成玉面前管好自己的嘴,還強迫我立了個狠毒的咒誓。」

  天步聽出了粟及話中暗含的委屈,拍了拍他的肩:「凡是知道尊上身份的,都立了這個咒誓,連東華帝君都立了,所以你也沒什麼好叫屈的。」

  粟及目瞪口呆:「帝、帝君都立了?殿下是怎麼做到的?」

  天步:「殿下說帝君要不立,他下半輩子就在太晨宮安家了,帝君覺得他做得出來,煩死他了,就立了。」

  粟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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