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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再願

2024-09-24 15:22:19 作者: 梅吉安安
  知元十五年,我十七歲,已過碧玉之年。

  是大遼皇后,膝下有三個子嗣。

  和天子江知栩青梅相識,少年相依,如今青年相伴。

  與後宮妃嬪們和睦似姊妹,和太妃們相知如母女。

  此時江山清明,歲月靜好,是多年來最安寧、和順的一年。

  有時候回想來時路,總覺如今一切,都美好得不真實似的。

  但卻真真切切。

  於是這年的元宵節,無論是宮內,還是宮外,都異常熱鬧。

  宮外燈火燦爛,歡聲笑語不斷。

  百姓身著艷麗衣裝,手持彩綢或各式各樣的燈籠,與家人同聚,與親友相逢,走上熱鬧的街市,猜著字謎,舞著飛龍,對詩飲酒,齊放天燈。

  孩童們肆意歡鬧,笑聲清脆而悅耳,容顏天真又爛漫。

  許著平常又珍貴的心愿,食著豐盛又美味的佳肴。

  宮內亦燈火燦爛,金碧輝煌的大殿裡掛滿了五彩斑斕的燈籠,各種精美的宮燈在夜色中熠熠生輝,將整個宮殿映照得如同仙境一般。

  宮女們手持精緻的彩燈,輕盈地穿梭在宮殿之間,與小吏們忙碌著為大家斟酒、布菜。

  御廚們則精心烹製著各種美食,香氣四溢,令人垂涎欲滴。

  男子射覆、博䒖,行監酒令,好生熱鬧。

  女眷談心、小酌、猜詩詞,談笑逗趣間,也精彩紛呈。

  可禎作為孩童,大約是全場最開心的,飯都沒吃完,也不顧月惠妃追逐著喂,就尋著她的質子哥哥邱林渡到處跑。

  兩個小孩子,看著各式各樣的花燈「哇哇」驚奇,說有的形似飛鳥,有的狀如游魚,還搶著猜燈謎。

  姜淑儀大約是看不下去了,將跟在兩個孩子屁股後面的月惠妃一把拉了回來,摁在席間,說既有宮女們護著,月惠妃就別再瞎操心了。

  可月惠妃這天生的娘,即便坐回了席間,眼神依舊不離殿外的兩朵小腦袋。

  林宜妃又醉了酒,詩性比男子更盛,什麼「燈樹千關照」,什麼」月影疑流水」……

  她自入了宮,既不打算爭什麼聖寵,便毫不遮掩地釋放起天性來,飲酒前還好,飲酒後就再不見從前儀態溫和的大家閨秀模樣,反倒顯得更加灑脫了。

  但今朝卻與前朝不同,大家和睦相識,早已蛻了偽裝,都還算肆意的。

  除了章貴妃。

  這麼多年了,她依舊不太合群,與我們在一起時顯得格格不入。

  她依舊熱衷於爭寵,不過爭得光明正大毫不掩飾,也不耍什麼暗搓搓的陰招,且很有韌性。

  即便多年來都不得聖寵,甚至根本就近不了江知栩的身,依然越挫越勇,姿態依舊。

  我有時候看著,挺為她心疼的。

  為此,還曾生出過一些不太妥帖的念頭。

  那時,我剛生完可知、可念,尚有些焦慮。

  大約是因總想著皇后「宜子」的重任,想著幼時學《禮記》,其中「後之言後也」的皇室規矩,便恐慌異常。

  從前並不覺得,但生子後反倒怕了。

  畢竟生子真是鬼門關,我又差點陰陽兩隔,實是不敢再闖。

  又看章貴妃為奪帝愛如此辛苦,便生出了讓江知栩雨露均沾,同寵於她的心思,也好分擔一下我「宜子」的重任,為大遼多生幾個得力的皇子。

  結果,我這建議剛提出來,就把江知栩氣壞了,說我是腦殼有問題,還說我是學《禮記》學傻了。

  我……

  我真是百口莫辯。

  算了,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不勞我體膚怎麼行。

  誰讓我是大遼唯一的皇后呢。

  但也不知是不是江知栩看出了我的心思來,又嘆了口氣坐回我身邊,拉著我手認真道:「早兒你記好了,立後六宮或許是身為帝王為權謀天下的無奈之舉,但並非不可破,更不該是皇家真正的育嗣之規,朕從前便不說了,但現在既已得這天下,就要破這規矩。」

  「啊?皇上說什麼傻話?」我怔怔地看著他,覺得他藏著浩瀚星河的眼眸,是真的好看。

  「早兒才傻!如今天下平順,朕既說好要同你一人一心,就不在乎什麼廣後胤,誰說皇嗣之多才能延天下呢,延的不過奪嫡無情罷了,我們現在有了可知,就足夠了。」

  「可,可萬一我們可知不願做帝王呢?」我傻傻著問。

  「那便依他所願。」江知栩定定地看著我,語氣堅定而溫柔,「朕的天下,若他以後願要,便雙手奉上。若他不願,朕便幫他守著,皇家之子,未必都要走上這條帝王之路,且即便可知不願,我們還會有皇孫,有曾皇孫,有孫孫孫孫……」

  「可若要等上百歲上千歲呢?」我望著他那張雖瘦卻風姿如玉的臉,以及他柔柔的薄唇,迷離著問。

  「那就辛苦早兒再陪朕等上萬年,」他聲音輕柔著,吻上了我的唇,堵住了我那張閉不住的嘴……

  我的心便立刻小鹿亂撞起來,先前的胡思亂想也都化作煙雲,散去了,隨著他的唇間傳來的暖暖溫度,禁不住輕輕閉上了眼。

  也不知吻了多久,才聽到他在我耳邊輕聲道:「這世間沒有那麼多可是,早兒不要再過多擔心了,這天下需要的也從不是血脈,只是有這血脈才最穩妥罷了。」

  我有些不知其意,只覺得,那一刻的他,怎就那麼讓人著迷呢?

  著迷到,我竟連生子之痛,也不再畏懼了。

  哎。

  女人啊。

  果然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我面紅耳赤地回想這些時,江之栩已悄然坐在了身邊。

  他先前在御書房批閱壘得高高的奏摺,未能及時趕來宴上,再來時,元宵宴已幾近尾聲。

  再過一刻,就要燃起天燈了,眾人對飲了金漿酒,便都去殿外翹首以盼起來。

  我也隨江知栩一起走了出去,看著漫天燦爛星辰,等著漫天爛漫天燈。

  「早兒今年會許什麼願呢?」我的耳邊又響起江知栩溫柔的聲音。

  「就願可知、可念健康長大,再……為皇上生更多皇兒吧。」我鼓著勇氣道。

  他揉了揉我的腦袋,吶吶著說:「傻瓜,朕就願年年歲歲有今朝,願我們都老得走不動時,可以與子孫、與百姓同看那海清河晏的盛世。」

  彼時,時辰到,天燈盡放。

  一時間,整個天空都被五彩斑斕的繁星點亮,仿佛天上的銀河傾瀉而下,照亮了整個大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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