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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看戲

2024-09-24 15:22:19 作者: 梅吉安安
  知元十一年春,江知栩大病了一場。

  他有很長時間未出門、未上早朝,整日在未央宮中閉門不出。

  起先,章貴妃、柳德妃、汪瑾妃她們還爭先恐後地送羹湯、送藥膳、求見皇上,卻都被月昌攔在門外。

  後來,她們逐漸開始心慌慌,有的開始求上天垂簾,期盼腹中已悄悄種下皇嗣。

  有的開始頻繁與家中走動,密謀什麼。

  有的時常登門長樂宮,試著跟長公主拉近關係。

  還有的討論政事,奢望能或多或少地掌握些朝政決策。

  更有甚者章貴妃,竟然琢磨著命家父尋江姓庶子,最好六歲以下,抱得是什麼心思,顯然有些過分。

  好在不必我插手,志陽侯就先行回絕了。

  聽聞江知栩幼年剛登基時,這志陽侯反對聲還挺大,沒想到現在卻說皇上是天之驕子,讓她女兒記得家族清譽,莫動什麼歪心思。

  章貴妃聽之憤憤的,冷靜了幾日後,又想明白什麼似的繼續殷勤百倍、哭哭啼啼地求見皇上。

  只是,未央宮門遲遲未開。

  我本也是擔心的,倒不是擔心什麼莫須有的事兒,是真的擔心江知栩的身體。

  但月昌卻有一日偷偷摸摸、神秘兮兮的求見,交了副錦囊給我。

  我問他要做什麼,他著急忙慌地說:「哎呀,娘娘就別磨磨唧的了。」

  我疑神疑鬼地拆開來,只見上面只寫著寥寥幾個大字:「早兒莫憂心,信朕,莫傳。」

  嗯,是江知栩的親筆無疑。

  可我看得糊裡糊塗,不知他葫蘆里到底在賣什麼藥,也不知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有病。

  但看著月昌那一臉無所事事的安逸神情,也就悄悄放了心。

  他江知栩即便是病了,想必也不是什麼大病,不然月昌早該哭嚎了。

  這點子自信,皆是因我和月昌自小相識得心有靈犀,其他晚來妃嬪們是不會懂的。

  所以我沒跟著她們一樣驚慌,當然也緊掩已口未告知任何人。

  連憂心忡忡的吉寧、略顯緊張的林宜妃、舞刀弄劍的南昭儀、到處打聽的月修儀都沒曾透漏。

  依舊每日安安靜靜地寫字、畫畫、抄心經、餵貓狗。

  對了,還多了一樣來,就是去孺子室看望長公主。

  滿月的小人兒長胖了許多,大概是第一個皇嗣的緣故,孺子室的奶母、師傅們照顧得極為用心,哭了有人及時安撫、餓了有人及時餵養,沒有噪雜之聲的驚嚇,也沒有驚風陷害的擔心。

  孺子室,非有關人員,不得入內,除日常養育之人及皇上皇后外,連生母趙婕妤都不得入內。

  所以我便常常順道去看看趙婕妤,給她講講長公主的近況,告訴她長公主有幾個奶母照顧,都是幾時吃奶,幾時拉尿,幾時曬太陽等等。

  趙婕妤聽得認真,常忍不住痴痴地笑,又笑著笑著,眼角溢出淚水來。

  每每這時,她都會努力克制自己,不想讓淚水滑落。

  我看得難過,只能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安撫她,比如:「本宮明白你的擔憂,但你要相信,孺子室里有最好的乳母和教養嬤嬤,他們會照顧好長公主,而且……這也是為了長公主的安全著想。」

  又或者:「小公主那般聰明伶俐,又有那麼多人照顧,將來定會成為一個知書達理、溫柔美麗的女孩子,他日或許還能為皇室增光。」

  可每次這麼安撫時,趙婕妤就顯得更難過了。

  她一個原本活潑可愛的女子,沒想到生了皇嗣之後,反倒變成多愁善感起來。

  我也是真心覺得自己笨嘴笨舌,每次都安撫不到點兒上來。

  囉里囉嗦一大堆,最後只能閉上嘴巴,化作無聲的問候。

  比如抓起她的手,輕輕拍拍她的手背,或者撫一撫她的後背,以行動示意她放寬心。

  還有些時候,趙婕妤會悠悠地看向窗外,停頓許久才輕輕對我道:「娘娘其實不必想辦法安慰妾,妾都明白的,也很感激娘娘,妾其實也沒什麼期望,只想著長公主往後能健康快樂,無憂無慮便好……」

  哎,健康快樂,無憂無慮,這是多簡單的心愿啊。

  可在這朱瓦高牆的世界裡,又好像那麼難。

  我想想依舊白胖而沒出息的吉寧,只得點著頭對她道:「趙婕妤放心,本宮會多去看看長公主,定要她健康成長,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等著長公主長大了喚你娘親。」

  出門時,玲瓏又對著我嘆氣,說娘娘啊,你又許那不該許的願了。

  可我有什麼辦法呢?

  我就是看不得母子分離的事情啊!

  想想這嫁入宮中的女子,究竟有什麼可羨慕的。

  若不爭妃位,連自己的孩子都見不得,若爭妃位,又不知能不能守住自己心中的底線來。

  江知栩一病,不止後宮,朝中也多有動盪。

  他身體本就瘦弱,這是人臣皆知的事情,我祖父又把著朝政,臣子們也暗中較量、逐漸癲狂起來。

  朝中勢力開始各種傾倒、各種分裂,有說皇上無子嗣不行,該折其他辦法立東宮的。

  有說要廢后以分攤執政勢力的,還有到處打聽皇上病情的。

  當然,也有諂媚我祖父的,還有那直接覲見巴結長公主的……

  總之,暗潮洶湧一鍋粥。

  別國的騷擾更加猖狂了,但偌大朝政竟無可用武將。

  長公主不得已破格提拔南昭儀的父兄為將軍,我爹爹聽後竟慌掉了,舍掉安逸的假王人生,以通池餘黨已除為由,轉而帶兵平定去了。

  臣子忙著打架。

  後宮忙著發瘋。

  長公主也不再安於長樂宮中尋歡作樂,又開始頻繁涉朝政,幾經打探江知栩的病情,還私下裡密詔我祖父、志陽侯、郎中令和幾個刺史、士人、宦官等。

  局勢慌亂,連吉寧也沉不住氣了,幾次三番地跑去未央宮,鬧著要見哥哥。

  南昭儀將劍練得越來越好,說萬一有危險可以保護大家。

  可我想著江知栩錦囊上的「信我」,也只能故作鎮定,專心畫畫。

  我甚至不知為何,畫了宮中的布局圖,還莫名其妙點上許多可藏身之處。

  畫得惟妙惟肖。

  好在終於,在我都快要沉不住氣的時候。

  江知栩的「病」,意外好了。

  他打開未央宮的門,重新站在朝政之上,一臉容光煥發之勢。

  大家都以為他大病初癒。

  可只有我,隱隱覺出什麼不對來。

  或許,他早在瞞著我演一場大戲了,從那年月圓夜,我嬤嬤去時開始。

  只是這是場什麼戲?我還有些,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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