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那片銀輝5

  來接的人是程程，但她酒未完全醒，正坐在副駕駛座上痛苦得哼哼哈嘿著。聽過我這一遭過後，她堅定地拍著大腿說：「樂遙！你相信我的火眼金睛吧！他一定是喜歡你！不喜歡你幹嘛費那力氣來調查你家，然後威脅你來假扮他女友？以老娘身經百戰的經驗，他啊，一定是對你一見鍾情不可自拔了！」

  我從鼻子裡哼出一聲，繼續專心致志地開著我的車。我的駕照還是出國前考的，好久沒開車，怎麼著也得悠著點。

  可程程那傢伙卻太不老實，只顧著自己一個人在那裡神乎所以地編著故事，富二代和苦情女、火花四濺、強取豪奪、虐戀情深，我忍不住瞥了她一眼：「程程，你最近是不是看言情小說看多了？」

  「對啊！而且一般這個小說里吧，女主角都有一個深深相戀的炮灰男二號，到最後非死即殘不然就孤獨終老，你看你，林尚就……」她一開始還興致高揚的聲調頓時拔高了八度，幾乎跟扯破了的絲綢一樣，「林樂遙！你他媽的看著路啊！停！停車啊！」

  一直到車停了有一兩分鐘，我仍然感覺自己的手在抖，連開車門都費了半天力氣。程程已經先我一步清醒過來，衝下車去檢查被撞到的人。我哆哆嗦嗦地趕了過去，看著癱坐在地上的男人驚恐地問：「傷著沒有？傷到哪兒了？」

  他被程程扶起了上半身，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表情都快要扭曲。聽到我的問話這才幽幽地抬起眼皮子，臉色蒼白地搖頭：「斷不了……」

  我們的視線隨之下移，他淺藍色的牛仔褲上，赫然一灘血紅的印記。

  手忙腳亂地將他送到醫院之後，我還心有餘悸，握著手在走廊上來來回回地踱著步。程程一邊撥電話給坤子，一邊斜眼看著我：「你停一會兒好吧，沒看到他還會咧嘴笑嘛，肯定沒事啦！」

  我走回去就著她坐下，等她打完電話之後歪著腦袋靠到她的肩膀上：「程程，你說要是他有事怎麼辦？我是不是要以身相許啊？」

  「那也得人家看得上你！」程程啐了我一句，卻也接了我的話茬，「喂，你看到沒有，那小子長得可頹廢了，頭髮比我的都還長，鬍子拉碴的，跟犀利哥似的。」

  「犀利哥很帥的。」我忍不住插了一句。

  「那倒是，我剛注意了，他的睫毛比我刷過的都長！」

  她總有苦中作樂的法子。

  等得越來越心慌的時候，手術室的門終於開了，我一躍而起趕上前去：「醫生，怎麼樣啊？」

  「沒大礙了，康復之後一定可以正常走路的！」

  程程歡呼一聲，摟著我朝我臉上猛地親了一口：「看到沒看到沒！我說你不用以身相許的嘛！」

  躺在車子上的男人本來還因為疼痛皺著一張臉，看到眼前這一幕之後憋住笑扭開了頭，壓根不願意理會我們這兩個瘋子的意思。我表示了一下歉疚，急忙推開程程，隨著護士幫他推進了病房，心虛地問東問西：「疼嗎？是不是很疼？忍忍啊，很快就會好的。」

  程程白了我一眼，擠到病床前：「哎呀帥哥，你有女朋友沒啊？沒有的話你看妹妹我怎麼樣？嫌妹妹太霹靂了，那這妞怎麼樣？她人可好了，現在還單身哦！」

  「放什麼屁呢！」我揪住程程的後領，探身看著傷患，「需不需要打電話讓你家裡人來啊？」

  我的話音剛落，他的眼瞼覆了下去，程程說的沒錯，睫毛還真挺長的。良久他才睜開眼吐出幾個字來：「不用，我一個人就夠了，手術費出院後就還你們。」

  「妹妹我啥都缺就是不缺錢，不急，不用急啊帥哥，哎呀你還沒說你叫什麼名兒呢！」程程托著腮幫子一臉花痴樣地趴在床頭，搖頭晃腦的樣子活像個不倒翁。

  他豁然笑了出來，緩緩說道：「周律。」

  「那你是不是姓袁啊，圓周率啊！誰給你起的這好名！跟老娘原名有的一拼啊！」程程一激動，整個人都趴到了被子上，剛好壓到了周律的傷口，他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氣，表情更扭曲了。

  看著程程鬧騰的樣子，我笑眯眯地坐到一旁翻著手機找外賣電話，正在準備打電話的時候，病房的門伴隨著叩門聲輕輕地被推了開來。坤子拎著一大袋的粥店外賣走進來，袋子往桌子上一擱，壓低著嗓門嚷：「程程，我看你是故意的吧，是看到人帥所以故意往上撞的吧！」

  「去你大爺的！你今天刷了牙沒啊！」程程大喇喇地站起來去搶外賣，一個沒站穩直接撲到了坤子身上，額頭撞到了他的臉頰，痛地直嗷嗷。

  坤子捂著臉頰五官扭曲地罵：「靠！你就是故意的！看到我帥故意撞的吧！」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剛站起身就看到了依在病房門口的施維。她的視線也剛好落到我的身上，我直直地盯著她，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相顧之下，她先一步移開了視線，低著頭默默地退了出去。

  我見沒有人留意到我，便跟著悄悄地走出病房。走廊里的燈光很暗，有飛蛾執著地朝著日光燈撞去。我一路默默地走過去，只覺得似曾相識，隨即才遲鈍地反應過來，這不是才從醫院出來嗎，沒想到半個小時都沒到又回來了。

  走到盡頭，才看到施維一個人靜靜地站在窗口。窗子大開著，有夜風將她的衣服吹得鼓了起來，本就嬌小的身子愈加顯得單薄。我停在她身後，看著她小巧精緻的側臉輪廓，嘴唇緊緊地抿著，下巴繃成了倔強的弧度。我突然覺得她此時的表情像極了當初的我，故作堅強，對所有的一切都下意識地牴觸和抗拒。

  「你有話就直說吧。」她的語氣終於不再像當初那個九零後妹妹了。

  我隨著她的視線望向了窗外漆黑如墨的蒼穹，沒有月沒有星，只有飄渺的霧一般的浮雲。我聽到自己的聲音：「我不會多嘴，但希望你不要對不起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