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全部忘記4

  打車趕到醫院門口的時候，祁嘉已經站在那裡等著我了。她穿著一件白襯衫，套在她瘦削的身上顯得空落落的，風一吹，就鼓成帆一般，更顯得她整個人搖搖欲墜，恍如懸在桌沿的白色瓷瓶。

  我陪著她直接上了婦產科的那一層，坐在外面走廊的長椅上等著排號。她一直都緊緊拉著我的手，整個人都是繃著的，眼睛盯在前方的地面上，許久都不移動一下視線。

  「祁嘉？」我輕輕晃了晃她，「你很緊張？」

  她慢慢地偏過臉來，眼神仿佛是虛空的，半晌才找到焦點落在了我的臉上：「樂遙，我很怕……」

  「怕什麼？既然已經發生了，那麼我們就用最好的狀態去面對啊！再說了，第一次懷孕，難免會怕的嘛！」我拍著她的手背，直到確定她的情緒稍微平復了一些，這才有些疲憊地靠在了椅背上。

  其實不是不在意的，畢竟她懷著的孩子，屬於我愛的男人。

  揉了揉眉心，又深深地呼出一口氣，突然聽到祁嘉輕如蟬翼的聲音：「是在林尚出事前半個月，那天他高中同學聚會，他被灌多了酒，回來的時候突然緊緊抱住了我，我嚇得連動都不敢動，心臟跳得特別快特別快，你要知道他從來都不是那麼主動的。可是，過了一會兒，我就聽到他口中喊著的是你的名字。」

  我猛然轉過頭看向她，可她卻沒看我，仍舊是盯著前方的地面，語氣依然是平緩的：「其實我早就習以為常了，如果不是因為我愛他，我也不會自欺欺人這麼久。」她頓了頓，這才整理了思緒繼續道，「那晚他特別不正常，盯著我的表情也很嚇人。我一直叫著他的名字想叫醒他，可他卻突然撲過來抱住了我，然後就……」

  我久久地盯著她低垂的睫毛，微微顫抖著仿佛是蝴蝶的羽翼。我不由地勾了一下嘴角，慢慢地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掌心，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指甲掐出了很深的月牙。我說不出自己心裡究竟是什麼滋味，是酸，還是苦，都難以形容得出。

  接著我就聽到了那句晴天霹靂的一句話，她幽幽地說：「那是我和他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我幾乎是受了驚嚇一般死死地盯住了她的眼，判斷不出來她的話是真是假，更不知道她說這番話的意圖。也許沒有別的人知道，可是我卻清清楚楚地了解，林尚之所以和祁嘉在一起，是因為他要對她負責，是因為他鬼使神差中和祁嘉睡到了一張床上！當初林尚找到我一遍遍地跟我說對不起的時候，我還記的清清楚楚，我不明白為什麼明明是我先放手說分開的，可是幾天後他就和祁嘉在一起了。那一刻，我真的有一種被羞辱的感覺，當時的恨並不比之前決定和他分手時的恨少一分半點。

  作為一個正常的女孩子，我真的不能忍受自己愛的男人和自己的好朋友站到了一起，即便他是我不要的男人，即便這個好朋友是我一直悉心照顧並且想要好好保護的人！可是上天喜歡這麼玩兒我，我能怎麼辦？我除了眼睛一閉當做什麼都看不到什麼都沒發生，我做什麼都是個笑話。

  可是如今祁嘉卻告訴我，她他媽的是第一次！這就等於間接判定了林尚一直是個冤大頭！

  要是程程知道，鐵定立馬跳起來問候人祖宗十八代了。我想到了程程，我就冷靜了許多，她仿佛一直以來都是從反面來教育我的，於是我準備和顏悅色地問一問祁嘉，她卻先說話了。

  我沒看過她笑得那麼脆弱，生怕一眨眼，她就能從你眼前跌碎了。她轉過頭來笑著對我說：「我以為他會因此而珍惜我的，可是第二天他看到床上的那些血的時候，突然就開始揪自己的頭髮。樂遙，你知道他的，他一向不會發火的，可是那天他卻當著我的面摔了他手邊能抓到的所有東西！我一直不敢說話，我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只能抱著膝蓋縮在床角看著他，告訴自己不許哭，可是眼淚根本止不住。樂遙，你知不知道那種感覺，就是從心臟處膨脹出來的酸澀，然後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連腳趾頭都酸得仿佛泡了醋。我以為那是個轉折的，沒想到，卻是走向崩裂的轉折。」

  她的眼睛裡明明盛滿了淚水，卻仿佛點燃了熊熊的火，將我的心燒成了一片灰燼。我突然不敢看她，只好匆忙移開了視線，然而胸膛里那顆鮮活跳動著的心臟，卻開始膨脹出祁嘉口中的酸澀，慢慢的，一點一滴的，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走廊里不時有檢查的女孩子走過，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不盡相同，有幸福的，有期待的，有彷徨的，有憂愁的，更有像祁嘉這樣絕望的。我突然感覺到身上有些冷，下意識抱起了胳膊，耳邊卻聽到祁嘉突然笑了一下，聲音仿佛是磨了砂的紙：「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林尚一直以為他酒後亂性，他要對我負責，呵，他什麼都沒做就要對我負責，可是真的做了以後卻又痛心疾首。這真是個笑話啊，樂遙，你說是不是，是不是啊？」

  她不停地搖著我的胳膊，臉上明明是拼命擠出笑容的，可是眼眶卻又一點點的紅了起來。

  這大概真的是個笑話吧，可是誰能笑得出來？我伸出胳膊抱住了祁嘉，輕輕地將她的腦袋挪到了我的肩窩處，這時她卻突然像繃緊的皮筋，拉到了極致終於「啪」的一聲斷了。她終於趴在我的肩頭哭喊出了聲音，兩隻手緊緊地箍住了我，一遍又一遍地說：「對不起，樂遙，對不起，樂遙，是我太笨了，是我混蛋，是我拆散了你們，是我自作自受。」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嘆息道：「不是你的錯，你這個傻瓜。」

  我的聲音低得連自己都聽不見，耳邊是一陣混沌，嘈雜中卻仍舊能聽到一個女生滿是欣喜的聲音。那還是剛剛和祁嘉熟悉不久，她跟我們說她喜歡的一個男孩子，說長得就像她喜歡了十年的偶像明星。

  程程便笑她：「你喜歡的到底是他，還是你偶像啊！」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後抿了抿嘴說道：「我也不知道，但我的確很喜歡他的，他笑起來的時候仿佛天堂的大門都開了。」

  「哎喲，太酸了，你是個詩人吧！」程程忍不住捧腹大笑，然後揉了揉笑出了淚的眼睛，指著我問她，「那他帥不帥？有沒有樂遙男朋友帥？」

  「樂遙男朋友？」祁嘉睜大了眼睛。

  程程一拍大腿，這才回頭瞪住了我：「搞半天她還不知道你有男朋友啊！樂遙你太不夠意思，這小姐妹你還瞞她做什麼？」

  其實我是覺得我和她還沒聊到這種話題，總沒必要莫名其妙地開口直接告訴她說我有男朋友了吧。被程程這麼一訓後，我咬了咬吸管，然後沖祁嘉歉疚地笑了笑：「有機會讓你們認識認識，你還是說你的那個天使哥哥吧。」

  一直以來我們都知道彼此心中有個男人的存在，然而卻都一直不知道我們所說的，竟然會是一個人。不知該說是造化弄人，還是天意如此，當祁嘉打來電話歡天喜地地說自己被接受了的時候，程程還在安撫剛剛失戀的我：「靠，還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啊！」

  「這叫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我瞪了她一眼，從更衣室里走出來說道，「就身上這一套行不行？」

  程程目瞪口呆地看了我半天，最後忍不住嘖了嘖嘴巴：「林樂遙，你真行！失戀了還能血拼商場三百個回合！喂，你真的能去？不然我就跟祁嘉說你身體不舒服不去了？」

  「去，當然要去，久聞大名如雷貫耳的天使哥哥啊！」我直接穿了新買的衣服便跟著程程向目的地趕去。

  結果，你也猜到了，久聞大名如雷貫耳的天使哥哥，就是林尚。

  我們相視而立的時候，空氣里有一種奇異的因子在產生著微妙的化學反應，然而一心陷入了愛情中的祁嘉卻絲毫沒有發覺。程程本來打算拍案而起的，卻還是被我在桌子下面掐住了胳膊。

  從此，我再也沒有在祁嘉面前提過我剛剛分過手的前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