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全部忘記1

  而記憶，卻是長不過時間的，總有一天我會全部忘記。

  在程程還睡得跟只豬一樣的時候，我就已經悄然起身了。窗外晨光熹微，透過輕而薄的紗簾靜靜地落在被子上。

  這個屋子很大，但也因此顯得很空，不是沒有擺設，而是沒有人。我不知道程程一個人是怎樣在這裡生活了這麼些年，相陪的只有鐘點工人，連只可以抱著取暖的狗都沒有。她倒是一向大喇喇，沒心沒肺什麼都不在意的樣子，說她自己幾乎每晚都醉生夢死，回到家倒頭就睡，只不過拿這屋子當個酒店罷了。

  但我知道，程程還是會覺得寂寞的。

  出門的時候，已經到了上班的點，公交站牌上擠滿了人，個個都吸著豆漿啃著麵包，眼皮下還掛著大大的黑眼圈。擠不上公交攔不到出租，我拖著行李箱，默默地往自己回家的路上走。

  那條路似乎變成了另外一幅模樣，兩年沒有回來，還真得差點連回家的路都找不到了。路拓寬了，從前高大的香樟樹也不知道被移到了什麼地方，連曾經餵養的流浪貓也不知道遷到了哪裡。

  爬上六樓之後，站在熟悉卻又陌生的家門口，我竟然不知所措了。望著那扇阻隔著我的現在和過去的門，我怕它一打開，前塵往事就撲面而來，我不知道自己能否接受那些排山倒海一般的記憶，縱使我從來沒有忘記過。

  遲疑地伸出手去準備按門鈴，半途卻又垂落下來，想了想還是從包里掏出了沉睡在錢夾底層的鑰匙。

  門，輕輕地開了，映入眼帘的還是曾經的擺設，連個位置都沒有挪動半分。我輕手輕腳地換上拖鞋，瞥到媽媽的高跟鞋一隻歪倒在地墊上，一隻孤零零地站在客廳中央。她脫鞋向來是這樣迫不及待的，也從來想不起來去收拾整齊，看似乾乾淨淨漂漂亮，實則邋邋遢遢隨隨便便。我擺好鞋子，抬起身便看到臥室的門是半掩著的，透過那一條縫隙，我看到她穿著她最喜歡的那件睡衣，像只貓一樣縮成一團沉沉地睡著。

  那件衣服是某一次她硬拽著我去逛商場時買下的，本來說是要給我置辦一身像樣的行頭，最後自己卻看中了這件睡衣。紫紅色的絲綢料子，摸上去滑滑的，她搭在手臂上跟我感嘆：「死丫頭，你摸摸，像不像男人的手啊，哈哈！」

  她笑得很誇張，我卻嫌棄地站到了一邊，不敢去看售貨員小姐看向我時那種讓人不適的目光。她卻絲毫不在意，又興致勃勃地去看別的款式和顏色，挑了半天又回到我面前，拎著另一件問我：「死丫頭，哪件好看一點？」

  我只是迫切地想要離開，敷衍地指了指先前的那一條，便扭開頭看向了店門外。她倒是樂呵呵地點了點頭，然後聽從了我所謂的「建議」，刷了卡很是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沒想到這一條睡衣，她卻穿了這麼久，連顏色都因為洗的次數太多而褪去了原來的鮮艷。

  我沒驚動她，輕手輕腳地收拾著行李箱，電話突兀地響了起來。

  我急忙接通，怕吵醒了她。還沒來得及開口，電話那頭就是開門見山的一句：「我是鍾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