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為你，什麼都行（完結）

  一封邊境急報如一枚石子，在鳳國這攤看似平靜的水面之上激起了漣漪不斷，也讓之前的爭端得到暫緩的喘息時間。

  邊境戰事起，女帝欲親征。

  雲阮神色冷峻，以最快的速度趕往宮內，面上雖無表情衣袖下的手已經悄然扣緊。

  親征比上一世足足提前了近十年之久，這是雲阮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

  「三殿下，請坐等。」

  宮內的議事大殿宮門緊閉，女帝的貼身內侍恭敬開口順便搬了把軟椅過來。

  雲阮默不作聲的盯著緊閉宮門，上一世女帝親征，也是雲芷瑤登位的前兆。

  女帝得勝歸來也身患重疾，身體大不如前甚至一日不如一日，這段時間給了雲芷瑤充分的準備時間，她自己便是雲芷瑤手裡最鋒利的刀。

  剷除異己，以別人的血鋪平了雲芷瑤的登基路。

  雲阮坐了下來，腦子裡過了一遍上一世這時候發生的所有事情，內侍站在宮門旁邊看著雲阮面無表情的俏臉忍不住心底嘆息，不愧是帝王之子，喜怒不形於色。

  「三妹已經來了啊。」

  雲芷瑤急促帶著喘息的聲音自後方傳來，閉門思過在如此大的事情面前自然不作數，雲阮頭也沒回只是淡淡嗯了一聲。

  這般冷漠的應對雲芷瑤不免有些尷尬但也沒說什麼，她和雲阮之間的關係突變至今都捉摸不透，至此雲芷瑤也不欲探究。

  又是一把軟椅擺了過來，雲芷瑤坐了下來。

  她看著緊閉宮門，手指微微顫抖的攢在一起，難耐的興奮自眼底一竄而過。

  「兩位姐姐倒是快啊。」

  雲天謠陰柔的聲音緊隨而至，雲阮和雲芷瑤都沒有理會甚至應聲都沒有，雲天謠挑了下眉峰，坐在了第三把軟椅之上。

  宮門之外一片寂靜，誰也沒有說話。

  「母皇似乎要親征呢。」

  雲天謠開口，眉眼帶著調笑般的看著兩位皇姐，「你們，沒有什麼想說的麼？」

  「我國有那麼多強兵良將，母皇實在不必親征。」

  雲芷瑤開口順便咳嗽了一聲，「我一定力勸。」

  雲天謠玩味的看向雲阮，「三姐想必也和大姐一個心思吧。」

  雲阮坐在那裡，緩緩轉過頭，冰冷的視線看向雲天謠和他旁邊坐著的雲芷瑤，紅唇輕輕向上挑了一下，「母皇不必親征，我會自請上戰場。」

  這回答，讓對面的兩人都愣了一下。

  雲天謠挑眉，「為了塵家子？」

  雲阮呵了一聲將目光轉回，黑眸盯著緊閉宮門，「這是我做女兒應該做的。」

  宮門應聲而開，魚貫而出的大臣們見到三位皆是恭敬行禮，神色匆匆的離開了。

  「三位殿下，請入內。」

  內侍說了一句，三人起身走了進去。

  女帝神色疲憊的坐在高位，「你們三個都來了啊，是有什麼話說。」

  雲天謠想開口說什麼，卻發現雲阮沉默也閉上了嘴沉默的站在後面，雲芷瑤上前一步急切開口，「母皇，親征一事……」

  待雲芷瑤說完，雲天謠緊跟著開口，也是力勸女帝不必親征。

  女帝沉默聽完沒有回應，半晌開口道，」雲阮，你呢？」

  雲阮上前一步，單膝跪地。

  「母皇，兒臣可上戰場。」

  女帝微微挑眉，雲芷瑤立刻上前一步，」母皇，三妹孝心可鑑可是戰場兇險萬分……」

  雲阮抬頭，看了眼為自己說話的雲芷瑤，」想不到大姐如此擔憂我的安危。」

  「我自是擔心你，不管發生什麼事你我都是親姐妹，我怎麼能放你一個人去戰場。」雲芷瑤開口，「我……」

  「身為人子自是要替母分憂，身為人臣自是要為國出力義不容辭，我同大姐感情至深又同為人子人臣，自是理應一起。」

  雲阮的話，讓雲芷瑤呆愣當場。

  雲天謠也是愣住，他甚至差點沒忍住湧現而出的狂喜得意，連忙將頭低了下去。

  瘋狂的喜悅自他心底湧出，想不到啊想不到，皇位的兩個絆腳石竟然這麼輕鬆打發了？

  要讓她們死在戰場之上，簡直不要太容易！

  「芷瑤身體狀況，怎麼能去戰場。」女帝嘆息了一聲，「不必……」

  「母皇，大姐這幾年調養得益已經好了不少，若是連戰場都上不得豈不是要辜負了母皇對她的期許。」雲阮抬頭對著雲芷瑤微微一笑，「我自是會護好大姐，不會讓她傷了分毫。」

  雲芷瑤心頭咯噔一下，雲阮，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雲天謠自知機會難得，立刻為雲阮加了一把柴火。

  雲芷瑤被架在高處，她轉頭看見了女帝眼中的幾分期許。

  不應該是這樣的，她上了戰場怎麼可能毫髮無傷的回來！

  雲阮和她……已經同過去不一樣了。

  騎虎難下，她縱然再不想也無濟於事，雲芷瑤狠狠咬了一下後槽牙，「有三妹護著兒臣，自是……要一起的。」

  三人走出大殿，雲天謠隨便應付了一句疾步離開，他怕自己的笑意忍不住。

  雲阮盯著他離去的背影，默默收回了目光。

  這一世，雲芷瑤登不上帝位，更不會是別人。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回到自己府上當晚，雲天謠飲酒醉了，止不住的瘋狂笑意迴蕩在房間之內，他朦朧之間似乎能看見自己登上那位置的景象。

  和雲芷瑤鬥了這麼久，他以為還要更久的。

  尤其是雲阮的突然改變，甚至讓雲天謠以為這局沒辦法破了。

  幾次三番的交手都是他敗下陣來，他以為要費更多功夫要費更多心血。

  一切，都來的太突然了。

  雲阮自己送了上來，順便還帶上了雲芷瑤。

  雲天謠抬手將酒杯端起，對著虛空輕輕一抬，「兩位姐姐，走好啊。」

  大殿下同三殿下替女帝親征前線，這消息震撼了皇城內外、朝野上下。

  但很快另一個消息製造了新的震撼，讓人們甚至都反應不急。

  五殿下雲天謠，死在了自己府內。

  發現的時候身體都已經硬了，那雙瞪大的眼睛費了好大力氣才勉強合上。

  無人知曉那個晚上發生了什麼，五殿下身上沒有任何外傷、體內也沒有任何毒素。

  當天晚上雲天謠的府內一切如常，如常的沒有任何貓膩，但他就是這麼死了。

  戰事在即，也沒有多少心思花在死去的皇子身上，五皇子抱恙歸天就這麼匆匆下葬了。

  「大姐，五弟死的真是蹊蹺。」

  上朝的時候，雲阮低聲說了一句，雲芷瑤抿緊唇瓣看了她一眼，「三妹可是要查一下嗎？」

  「要查，可不是我的事。」雲阮對著她淡淡一笑，「畢竟戰事要緊。」

  雲芷瑤點點頭轉回了目光，雲阮輕笑，那個晚上她也在雲天謠的府內，只不過雲芷瑤比她先了一步。

  上一世，是她替雲芷瑤了結了雲天謠。

  這一世，雲芷瑤果然也做了同樣的事。

  斬草除根是雲芷瑤的一貫作風，只不過她不知道為她辦事的人死在了自己手上。

  剷除異己、謀害官員、貪污納賄這都不會讓雲芷瑤受到什麼創傷，雲阮現在才明白過來，這些手段女帝怎麼可能一點都不知曉。

  女帝知曉，也縱容。

  畢竟通往帝王之路之上，怎麼可能沒有別人的鮮血。

  可謀害皇子，另當別論。

  上一世是因為動手的是自己，雲芷瑤才會這麼做。

  這一世，明顯她急了。

  雲芷瑤不會容許有任何變故，她吐著芯子咬死了雲天謠，就這麼簡單。

  甚至……她已經籌謀好怎麼咬死自己了。

  前往戰場的日子馬上來臨，黎蠻蠻幾次三番想要和雲阮一同前往戰場，卻一再被她拒絕。

  商狁也是一樣，他幾次三番都沒辦法在上朝的時候逮住雲阮，他發現除非雲阮肯自己主動前來，不然根本抓不到她的蹤影。

  直到雲阮的一封信送到他府上，商狁讀後沉默片刻將信撕個粉碎、指尖顫抖。

  出征當日深夜，雲阮一身戎裝。

  塵沐陽跟在她後面一路和她走出府邸，在她翻身上馬之後探手抓住了韁繩，他抬頭深邃如星的黑眸仔細掃過她的五官眉眼。

  「不帶我走嗎？」

  雲阮坐在馬背之上，紅唇維揚，「我自是會回來的。」

  修長的手指攢緊韁繩，塵沐陽薄唇抿緊，「記住你的話。」

  戎裝的颯爽身影俯身，紅唇輕輕印上了白皙的額頭之上。

  「等我回來。」

  塵沐陽黑眸微動，鬆開了韁繩。

  馬蹄聲起，身影漸行漸遠。

  塵沐陽收回目光，黑眸深處越來越冷，她來不及做的事他會替她做完的。

  至於雲芷瑤本人，他不必代勞。

  戰事持續了一個月，戰場上有勝有負、有往有來。

  戰場之上雲阮前線衝殺毫不畏懼，幾次身陷險境又平安歸來大大振奮軍心。

  雲芷瑤快瘋了。

  她怎麼每一次都能化險為夷，怎麼還不死！

  每次都是差一點，為什麼她還活著！

  雲阮身上的傷痕在不斷增加，雲芷瑤心裡的瘋魔也在不斷增強。

  不行不行，她必須死！

  不惜一切，她都要死在這裡，不能讓她活著回去！

  一次敵方圍剿，雲阮和雲芷瑤被困孤城。

  「增援還沒到嗎？」

  城牆之上雲阮戰甲浴血，她的臉頰上有道新鮮傷口還在滴血，神色凝重的看著城外不遠處厲聲發問。

  「沒……沒有任何動靜。」

  回報的士兵聲音顫抖，雲阮抿緊紅唇揮了下手，士兵迅速離開了。

  「三妹，這一次……是不是真的不行了？」雲芷瑤顫抖著聲音開口，「我們……」

  「大姐，別怕。」

  雲阮背對著她開口，「我們不會有事的，我……唔！」

  身體劇烈抖了一下，雲阮探手連忙撐住自己，一口血直接噴了出來。

  「三妹！」

  雲芷瑤上前看著雲阮蒼白的臉，眼裡蹦出了淚花，「三妹……」

  「呵，這傷口原來淬了毒。」

  雲阮開口，擦了一下自己唇邊鮮血，很快又是一口血涌了出來，臉色更是蒼白幾分。

  淚水直接蹦出眼眶，雲芷瑤抽泣不已。

  雲阮側頭口含鮮血的看她，「大姐，你是在為我哭嗎？」

  雲芷瑤梨花帶雨，剛要開口說什麼，雲阮笑了。

  「你哭的像是我會死一樣。」

  淚水在這一秒停了，雲芷瑤看著雲阮，越看越覺得心慌。

  出征的這段日子她本以為雲阮會有所動作，可雲阮沒有。

  若沒有察覺到之前雲阮對自己的改變，雲芷瑤此刻都會以為她還是自己忠實的狗崽子。

  雲阮的確如自己所言，戰場上護著自己。

  可現在，雲芷瑤突然感覺到了一絲恐慌，不，是恐懼。

  「我若是再多吐幾次，你是不是能哭的更厲害？」雲阮緩緩直起身體，先前的虛弱之態沒了，雲芷瑤看著她平靜抬手擦了擦血跡，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三妹，你沒事……」

  冰冷的手，突然扣住了雲芷瑤的喉嚨。

  雲阮輕輕轉了下脖頸，看著雲芷瑤猛然瞪大的眼睛冷笑，「我沒事你似乎不太高興啊。」

  雲芷瑤張嘴，雲阮的手指狠狠用力，將她的聲音卡了回去。

  「你等這個機會很久，我也等了很久。」

  雲阮玩味的掃過雲芷瑤的俏臉，「你真以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安排？次次的命懸一線我演的如何？」

  瞳孔狠狠一縮，雲芷瑤死死盯著雲阮，身體在劇烈顫抖。

  「大姐，我比你想的要更了解你。」

  雲阮抬手將雲芷瑤纖細的身體提了起來，「不把你逼急了，你又怎麼能不顧一切呢，是不是？」

  雲芷瑤瘋狂踢腿，被提起來的她像是被鷹踩在利爪之下的蛇，再如何瘋狂扭動也無濟於事。

  戰事平息，鳳國大勝而歸。

  三殿下軍功赫赫，民心所向。

  大殿下通敵叛國，震驚朝野。

  女帝痛心疾首卻還想保下雲芷瑤，但滿朝文武的怒火無法平息，唯有斬立決。

  朝中已經沒有為雲芷瑤說話的聲音，這場戰事扭轉的似乎不只外敵，還有朝中格局。

  屬於雲芷瑤的勢力無聲無息之間消失殆盡，如今皆是一柄柄逼她赴死的長刀。

  便如當初的雲阮一般，難逃一死。

  雲阮察覺到了這點卻不想深究，她重生而來為的便是這一天，至於細節已經不重要了。

  行刑當日，雲阮一身華服見到了落魄萎靡的雲芷瑤。

  豐盛的飯菜一口未動，雲芷瑤呆坐在那直到聽見了腳步聲。

  「大姐，我來送你最後一程。」

  雲阮的聲音迴蕩在空蕩的牢房內，如一尊洪鐘驚醒了雲芷瑤。

  她急切的站起身滿眼怨毒的看著雲阮，張開嘴卻只能發出嗚嗚嗚的聲音，她已經被毒啞了。

  雲阮看著牢中的雲芷瑤，笑了。

  上一世的自己在這個時候都相信雲芷瑤是被逼的，被滿朝文武逼的，她是迫不得已。

  雲阮上前一步，「我當然知道你是冤枉的。」

  雲芷瑤瞪大眼睛，手指死死抓著欄杆。

  以她的心思，怎麼可能不懂雲阮的話中深意。

  雲芷瑤瘋了般的伸出手，卻被雲阮輕巧躲過。

  默然森冷的目光宛若上位的捕食者，看著獵物奄奄一息的掙扎，被玩弄直到咽下最後一口氣。

  「嗚嗚嗚！唔——！」

  身後的欄杆嘎吱作響，力氣之大是雲芷瑤從未有過的。

  雲阮緩步而出，聽著身後雲芷瑤絕望的嗚咽吶喊。

  牢門之外，晚霞到來。

  「紅的像血一樣。」雲阮抬眸看了許久，「似乎沒我那時紅。」

  雲芷瑤斷氣了，斷的徹徹底底。

  雲阮沒有讓她的屍體出現在亂葬崗，而是被吊在了城門高處。

  爆屍七天七夜，直到屍體腐爛到搖搖欲墜險些掉下這才被放了下來。

  面目全非，屍臭漫天。

  當天夜裡，雲阮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她睜開眼的時候萬物寂靜，身邊的塵沐陽呼吸均勻，溫暖的手臂將她圈在自己懷中。

  雲阮緩緩閉上雙眼，心頭的恨隨著雲芷瑤的死去漫漫消散、無影無蹤。

  這一世，她似乎可以重來了。

  待她閉上眼之際，塵沐陽睜開黑眸。

  目光細細掃過她的眉眼，手臂微微用力，將她更緊的擁入懷中。

  兩人的心跳交疊，親密的仿若是共用一個身體。

  雲阮發出了滿足的一聲輕嘆，在他懷中沉沉睡去。

  塵沐陽眼含溫情，溢出了一聲輕嘆。

  這一世，你可以重來了。

  我的雲阮，為了你我願意做任何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