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五年與二十五年2
2024-09-23 16:50:49 作者: 金子
「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一會兒早點休息吧,今天累壞了吧?」高海河接過妻子遞過來的毛巾邊擦臉邊說。楊美蘭輕輕搖了搖頭:「俺不累。」說完彎腰把臉盆從洗漱架上拿了起來想把水倒了,高海河趕緊伸手去接:「我來!」楊美蘭一個輕巧地轉身躲開。
高海河習慣性地先把毛巾疊整齊之後再掛在架子上,再回頭,楊美蘭已經把一杯晾好的白開水放在了桌上,沖他羞澀一笑,又坐回了床邊低頭搓弄衣角。
屋裡一下子安靜了起來,高海河覺得自己的呼吸聲好像比步戰車的轟鳴聲還大,有些彆扭的他端起水杯想找個凳子坐下,卻發現唯一的凳子被一個大編織袋占據了。楊美蘭沒說話,卻抬身往旁邊讓了一讓,高海河猶豫了一下,走過去坐在了她身旁,明明兩個人之間只隔著不到一掌寬的距離,卻好像隔著千山萬水般再難以逾越。
「咕嘟咕嘟」喝水的聲音響得像打雷,高海河把杯子放在一旁微笑著說:「真好喝,我半天沒喝水了,謝謝。」楊美蘭微嗔道:「你跟俺客氣什麼。」高海河一笑沒說什麼,兩人之間又有點冷場。結婚快六年了,兩個人實打實相處的日子加起來還沒有六個月,妻子又內向,每次兩個人初見面都有些尷尬,真像歌里唱的那樣:「我們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又不是外頭,你坐得那麼挺,多累啊。」楊美蘭小聲地說,高海河稍稍鬆了下腰:「習慣了,再說我們平時都不坐床,有點彆扭,對了,小妹怎麼也來了,你電話里沒說啊。」
「她初中畢業都兩年了,也沒找到啥合適的工作,她又不願意下地,這回俺能跟你來部隊了,爹說北京大地方,你又是軍官,讓她出來開開眼,咱們也能照應著點,俺想著最好能幫她找份工,表叔家的二姑娘就在北京幹活,去年捎回來兩萬塊錢,家裡新瓦房都起來了。」楊美蘭越說聲音越低。
高海河眉頭不禁一皺,不用問,妻子雖然說是自己想給妹妹找工作什麼的,但那肯定是老丈人的意思。說什麼堂叔家蓋新房,還不是在暗示自己平時給的錢太少?可自己一個軍官能掙多少錢,每個月三分之二都寄回給妻子了,好在吃穿住行部隊都管,留個買牙膏肥皂還有書的錢也就夠了。
見丈夫不說話,楊美蘭偷偷抬眼打量了他一下,她知道自己的親爹有多難纏,可這話要是自己不說,回頭老爺子肯定會寫信或者打電話親自跟丈夫說,到時候那話肯定更難聽。
「知道了,先讓小妹在北京玩玩吧,有什麼事情過後再說。」丈夫的聲音打斷了楊美蘭的思緒,她趕緊點點頭:「都聽你的。」高海河一想起老丈人那張乾瘦的臉心裡就覺得堵得慌,父親是天津的下鄉知青,在那山溝里窩了半輩子而沒有機會回城,因此給唯一的兒子取名海河,以懷念故鄉。
父親在一次生產隊勞作事故中去世,而體弱多病的母親也在自己考上軍校那年就隨父親而去了。現在的老丈人是當年的村部會計,不論是自己當兵還是幫忙照顧身體虛弱的母親,他都起了很大的作用,雖然,他沒有白幫忙。
想到這兒,高海河一陣煩躁直衝腦門。「好了,時間不早了,休息吧。」他站起身來脫衣服,恨不能把那些個煩心事兒也像脫衣服一樣,扒個精光。可脫到一半才想起來現在不是光他一個人,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妻子,楊美蘭背著他迅速把被子打開,鑽了進去活動了幾下,然後脫下的衣褲就被她輕輕地放在了被子外面。接著她翻了個身面朝牆,把被子拉到下巴底下,可耳根子卻是遮不住的通紅。
高海河尷尬地咽了口唾沫,一咬牙,他飛快地脫掉了外衣,關燈,上床。屋裡頓時一片漆黑,高海河微微鬆了口氣,黑暗可以掩蓋很多東西,最起碼現在自己不用考慮要擺什麼表情才合適。
說尷尬也好,說彆扭也好,高海河暫時沒有鑽入妻子被窩的打算,反正現在已經是六月了,天氣很暖和,就算是不蓋被他一樣可以睡一覺。高海河命令自己什麼都不要想,就像往常那樣趕緊入睡。可還沒等他給自己催眠成功,一陣窸窣聲傳來,高海河下意識地繃緊了肌肉,然後就感覺到一個火熱的身體靠了過來,他不禁有些吃驚。
楊美蘭和他幾乎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她害羞的個性似乎已經滲入骨髓,雖然做夫妻已久,但她從沒有主動求歡過。一時有些糊塗的高海河突然發現妻子正抓著他的手往那邊扯,驚訝之下他條件反射地想抽回自己的手,但是理智立刻阻止了他,自己的手慢慢落在了一片綿軟溫熱之中。
高海河能夠很清晰地感受到妻子急促的呼吸和心跳,「砰,砰……」就這樣僵持了一會兒之後,高海河做了一個深呼吸,一個翻身壓了過去。正在為自己的舉動羞愧又緊張的楊美蘭頓時鬆了口氣,那種難堪的感覺也在丈夫的火熱體溫中煙消雲散了。
今天外頭想要聽房的人都已經被體貼的老白給趕走了,可就算不走他們也會大失所望的。因為還沒有五分鐘,屋裡的燈就亮了,高海河用緊急集合的速度從床上躥了起來,他按照妻子的習慣飛快地從包里找到了藥,然後給送了過去:「美蘭,張嘴,快把藥吃了!」
就著之前那半杯白開水,楊美蘭勉強把藥吃了進去,高海河一隻手抱住她,另一隻手輕捏著她的下巴,以免因為抽搐而咬到舌頭。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會兒,楊美蘭平靜了下來,身體神經質的抽動也停止了,高海河這才鬆開了手,兩個人都是大汗淋漓。
楊美蘭愣愣地看了丈夫一會兒,突然一把推開了他,自己埋頭到被子裡開始哭了起來。幾乎聽不到她的哭聲,卻能看見她細瘦肩膀的劇烈抖動。高海河本想勸一聲別哭了,以防情緒激動又犯病,可現在這麼說,無疑是對妻子的再一次傷害,他只能無言地用手輕輕撫摸著妻子的肩安慰著她。
楊美蘭漸漸地平靜了下來,高海河仰望著黢黑的屋頂,仿佛那就是他看不見光明的未來。
隔壁的楊美玉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站起身來,雖然部隊招待所的牆壁很薄,可是姐姐、姐夫他們說話的聲音不大,偷聽起來也挺費勁的,可剛才姐夫喊的那句吃藥什麼的自己可是聽得真真的。
她踮著腳悄聲地回到了自己的床上,臨行前老爹的話又一次響了起來,「你姐姐那羊角瘋的毛病可能是治不好了,成親這麼多年,她也沒能生個娃,現在你姐夫去北京當官了,可不能讓他藉由頭甩了咱兒,爹可就指望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