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你是誰的誰？1

  「對了，你明天不用來了，總共才上了幾天的班啊，你天天有事得早走，我們這兒可用不起你這樣的，扣除你早退的錢，這是剩下的，收拾一下走人吧！小吳，你明天來替她的班！」領班毫不客氣地轉身就走。一個小姑娘趕緊答應了，同情地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發愣的年輕女人，也不敢跟她說話，只能緊跟著老闆娘進了飯館的後門。

  年輕女人無奈地嘆了口氣，拖著腳步往臨時租住的房子走去。到北京快兩個星期了，身上帶的錢本來就不多，孩子不知道是因為旅途勞累，還是水土不服生了病，沒想到在北京看病這麼貴，幾百塊眨眨眼就沒了。出去找工作，誰會要個帶著孩子的女人呢？自己因為身體原因，早就沒了奶水，再便宜的奶粉也要錢啊。

  「小張，今兒這麼早就回來了？」一肚子心事的女人抬頭看去，是房東大嫂。「嗯。」她微笑著點點頭：「大姐，妮兒今天乖不乖？」她邊問邊進了房東的屋子，小嬰兒正在床上沉沉地睡著，臉蛋紅撲撲的，她心裡登時一暖。跟進來的大嫂不答反問：「我說你那姐姐還是姐夫的，是不是脾氣不好？」

  女人一愣：「啊？」大嫂用下巴一指床上的孩子：「這小丫頭脾氣可不太好，暴躁得很，不知道像誰？」女人臉色一變，正不知該如何回答，一轉頭發現房東也在，她趕忙打招呼：「大哥好。」

  房東陰沉著臉沒搭理，女人心裡明白，立刻把今天拿的那點工資掏了出來，一咬牙把其中兩張大票送上：「大哥，錢不多，這幾天麻煩大姐了。」房東臉色多少好看了些：「別客氣，反正她閒著也是閒著。」話是這麼說，錢卻毫不客氣地接了過去。

  又聊了兩句，女人識趣地抱著孩子回了自己房間。這家房東大嫂是個熱心腸，聽說自己是帶著小外甥來找姐姐的，幫忙打聽不說，看自己實在忙不過來，還偶爾幫忙照看一下孩子。但是房東不願意，本來房租給的就少，又帶著個隨時會哭鬧的孩子，居然還要自己老婆幫忙照顧，自己是收租的，不是學雷鋒！

  看著熟睡的孩子，女人的心又酸又軟，她的眼眶忍不住熱了起來。隔壁傳來房東夫婦交談的聲音，顯然大嫂不太滿意丈夫額外收錢的舉動。兩人嗓門越來越大，就聽大嫂說，她一個年輕姑娘帶著個孩子，咱能幫就幫一把唄，要不你讓她怎麼辦？

  我管她該怎麼辦！房東很不高興地說。她要是一年找不著她那姐姐，咱們是不是還得管那孩子一年？！咱們又不是開福利院的！對了，讓她把孩子送福利院好了，讓政府先養著，回頭找著她那姐姐，再接出來就行了唄，也花不了兩錢，反正一驗血就知道真假。

  你出的這什麼缺德主意啊，人家孩子有爹有媽的送福利院？！大嫂很生氣。房東冷哼了一聲，孩子爹媽在哪兒我沒看見，再說你覺得她像找人的嗎？我怎麼覺得她像躲人的呀，八成這孩子就是她的……剩下的話沒說完，好像被誰把嘴捂住了。

  女人聽得心驚肉跳的，本來睡著的孩子也被隔壁的大嗓門吵醒了，開始放聲大哭，她趕忙拍哄著。環顧著四周破舊的環境，想想自己兜里所剩無幾的零錢，也許用不了多久，這間小小的屋子自己也住不起了。一時間所有的難與痛都湧上了心頭，她卻只能抱著孩子默默流淚……

  「嘭」地一聲，米陽的腦門再次砸在了桌面上。「嘶……」從夢中驚醒的他齜牙咧嘴地揉著腦門，再看看四周，恍惚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還在派出所的休息室里。

  一清醒過來，米陽趕緊低頭看，一個挺肉乎的小臉兒在微弱的檯燈光芒映襯下顯得很紅潤。沉睡中的孩子緊緊地握著自己的小拳頭，嘴巴略張著，呼吸細微得如果不靠近，都沒辦法感知。

  「呼……」米陽長長地出了口氣，這小祖宗可算睡踏實了，轉頭看看牆上的掛鍾，指針正指向凌晨兩點。之前自己給她換尿布的時候是幾點來著，好像是一點半，這麼說自己也算睡了小半個鐘頭了。

  米陽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悄悄地起身，踮著腳一步步蹭到門口，只敢開個門縫兒，然後擠出去了。沒辦法，這門板歲數估計比米陽都大，只要稍微用力，吱呀的聲音能把人牙都給酸倒了，他生怕把孩子給弄醒了。

  別看這孩子個頭還沒個暖壺大，那嗓門敞亮的，都讓米陽懷疑她是不是她媽和高保真音響生的，哭起來愣帶著回音！米陽在廁所里放著水，小便稀里嘩啦地砸在便池裡，他突然覺得很痛快，今天一天，他幹什麼都跟做賊似的輕手輕腳，這會兒總算可以干件能整出響動的事兒了。

  輕鬆下來的米陽正準備回休息室，一瞥眼發現值班室大放光芒，他溜達過去一看，鼻子差點沒氣歪了。口口聲聲說讓自己好好休息他來值班的周亮，蓋著警服在床上睡得那叫一個香，小呼嚕打得窗戶玻璃都產生共振了，米陽用力磨了磨牙：死胖子！

  這事兒要從今天上午說起，米陽和周亮去居委會做例行交流的時候，剛到門口，就聽見辦公室里猛然傳來一陣高吭的哭聲，周亮和米陽剛要邁進門去的腿都給鎮住了，愣是同時懸空五秒沒動彈。兩人對視了一眼，周亮問：「嚯，帕瓦羅蒂的孫子來了？」

  不等米陽說話，居委會主任大媽迎頭撞了出來，正好跟周亮碰個正著。老太太向後一個趔趄，米陽趕緊扶住：「劉主任，您小心！」劉大媽一定神，看見是米陽，跟看見救星似的一把拉住：「你們可來了，我打電話給所里，牛所長說你們出來了，正說迎你們去呢，趕緊的，趕緊給帶走吧！」

  周亮笑嘻嘻地問：「劉大媽，又給我們帶啥好吃的呀，是不是您醬的肘子啊，您可太客氣了！」「你個臭小子就知道吃，這個我可不會醬，要是能生吃你就吃！」老太太沒好氣地白了周亮一眼，然後一招手，另一個居委會阿姨走了上來往周亮懷裡一塞，笑說：「給，吃吧！」

  周亮低頭一看，一雙哭得有些紅腫的眼睛正盯著他看，然後就看見那小嘴一咧，周亮剛叫「別，別介……」他話音未落，那尖銳的哭聲又響了起來，看著手忙腳亂的周亮，居委會阿姨好笑又好氣地過來幫忙安撫。

  「大媽，這怎麼回事兒啊？」米陽問。「你問我，我問誰去？今早兒看門的老王頭上廁所的時候，在咱們居委會牆根兒那磚堆旁邊發現的，身上的衣服就這身兒，還有一個裹著的小被子，對了，還穿著一個挺好看的小小棉襖。」劉大媽邊說邊走過去拎了一個小花被子過來，「其他就沒了，我搜了，也沒留個話兒，生辰八字都不知道，估摸著也就兩三個月的樣子。」劉大媽說完，把被子遞給了米陽。

  米陽翻看了一下小花被，很普通的面料，倒是挺乾淨的，看樣子這孩子被拋棄沒有多久。「大媽，王大爺撿這孩子的時候，周圍有人嗎？」周亮好不容易把孩子又交還給了阿姨，趕緊走過來問，順便接過那個小被子檢查著。

  「我也問了，老頭子說一開始他沒注意，旁邊幾個都是來上廁所的鄰居，再後來圍過來看熱鬧的人多了，他也不認得了，你們也知道，咱們這兒外來人員多，流動性大，這人想認全了還真不容易！」劉大媽回想著說。